- 天文学家的椅子:19世纪的科学、设计与视觉文化
- (加)奥马尔·纳西姆
- 2059字
- 2025-05-07 12:12:09
椅子:一个老话题
天文观测椅本身有很长的历史。当我开始展开研究的时候,我被历史记录中大量的视觉表征震惊了。这些记录显示出天文学家坐在某种座椅类型的家具或其他东西上。我们发现了一块至少可以追溯至14世纪中期的六边形浮雕,它最初是安德烈亚·皮萨诺在其工作室里为佛罗伦萨的“乔托钟楼”设计制作的(图1.1)。浮雕板现今收藏于佛罗伦萨大教堂歌剧博物馆,刻画的是传说中西方天文学的奠基人吉奥尼图斯(Gionitus),他坐在桌子前,一边操作象限仪,一边做着笔记。还有一幅作于1493年的版画,描绘的是9世纪巴格达天文学家法尔加尼(al-Farghānī,800/805—870),该版画收录于法尔加尼一部重要著作的拉丁文译本中。在画中,法尔加尼坐在长凳上,旁边是一个矮小的隐士。[7]我们还能看到一幅阿尔布雷希特·丢勒于1504年为《论星球运动的科学》(De scientia motus orbis)一书所作的卷首插图,该书是8世纪波斯——犹太天文学家马沙阿拉·伊本·阿塔里(Māshā'allāh ibn Athari)的阿拉伯语天文学著作的拉丁文译本。卷首插图描绘马沙阿拉 [8]坐在一把奇特的、可能是定制的椅子上,手拿地球仪和圆规(图1.2)。还有一些泥金装饰手抄本收录了天文学家观测坐像,比如《托勒密:带有美德和徽章装饰框的伟大作品集》(Ptolemaeus: Magna Compositio, Zierrahmen mit Tugenden und dem Wappen,1465)一书的卷首图片。[9]在这幅画上,托勒密手里拿着罗盘,像王座上的国王一样。但这类图片中最有名的当数那幅1598年描绘第谷·布拉赫的版画,画中的第谷端坐在汶岛上他那座著名天文台的正中央[10](图1.10)。

图1.1 这是最初在佛罗伦萨的安德烈亚·皮萨诺的工作室里制作的浮雕,展示了吉奥尼图斯进行天文观测的场景。13世纪的佛罗伦萨学者布鲁内托·拉蒂尼(Brunetto Latini)认为吉奥尼图斯是挪亚的第四个儿子,也是天文学的奠基人。这块浮雕板现在收藏于佛罗伦萨大教堂歌剧博物馆。

图1.2 丢勒为《论星球运动的科学》(1504)一书所作的卷首插图。该书为波斯-犹太天文学家马沙阿拉·伊本·阿塔里(740—815)的阿拉伯语著作的拉丁文译本。它描绘了天文学家坐在一把特制的椅子上。(图片来源:Typ 520.04.561, Houghton Library, Harvard University, via Wikimedia Commons.)
除了约翰内斯·维米尔(Johannes Vermeer)于1668年创作的布面油画《天文学家》(The Astronomer),以及E. 德·布罗诺伊斯(E. de Boulonois)创作的描绘德国耶稣会天文学家克里斯托弗·克拉乌(Christopher Clavius)的复杂版画以外,17世纪出现了大量描绘使用望远镜进行观测的天文学家的图像。我们也许会想到作于1676年的描绘英国皇家天文台八角形房间的著名画作。18世纪,这样的图像越来越多。其中一幅著名作品绘于1735年,画中,丹麦天文学家奥勒·罗默(Ole Rømer)坐在一个有软垫的低凳上,用他的新式子午望远镜(meridian telescope)进行观测。一幅精妙的美柔汀(mezzotint)铜版画(1771)描绘了奥地利天文学家马克西米利安·黑尔(Maximilian Hell)坐在他的仪器旁边,穿着他温暖的拉普兰冬季华服的场景。关于托马斯·菲尔普斯(Thomas Phelps)和约翰·巴特利特(John Bartlett)的美柔汀铜版画(1778)展示了他们两人工作的场景:一个通过望远镜观察,另一个坐在观测椅上做笔记。在画家查尔斯·W. 皮尔(Charles W. Peale)的那幅布面油画(1796)中,美国天文学家戴维·里滕豪斯(David Rittenhouse)身边的桌子上放着一部望远镜。我们可以无限量地增加这些例子,因为当我们走近19世纪时,此类图像的数量开始大幅增加,天文观测椅的数量也是如此(图1.3)。
通过这些历史悠久的图像,我们可以看到天文学家有时坐在专门的椅子上,有时坐在简单的凳子上,有时坐在长椅上,有时甚至坐在象征性的王座上。我们需要敏锐地把握这些图像的多样性及其不同的社会文化背景,然后开始书写涉及科学图像、科学劳动的本质,以及特定历史时期天文学家的人格等内容的图像史(iconographic history)。[11]当然,我们可以认为,这些图像在历史上的轨迹不断延伸,构成了一个独特的欧洲研究主题。但本研究不希望事无巨细地呈现并检视这些图像的整个历史,因为这需要一项范围更广、结论性更强且颇具野心的图像研究。在本书中,我会把自己的研究限定于整段历史的一张“快照”上。我将投身于一种学术史上的首次尝试,即专注于阐明椅子在19世纪天文学和设计学中的诸多表征的文化意义。毕竟,我在这里所制作的“椅子索引”中的实物和图像,是另一个时间和地点留下来的印迹。接下来,我们的任务便是思考如何去解码这些印迹。

图1.3 詹姆斯·巴塞尔(James Basire)的一幅版画作品,描绘了约翰·李博士(Dr. John Lee)在哈特韦尔宫天文台(Hartwell House observatory)的中天[12]观测室工作的场景,威廉·亨利·史密斯(William Henry Smyth, 1788—1865)经常来这里进行社交和观测活动。[图片来源:Ædes Hartwellianæ; or, Notices of the Manor and Mansion of Hartwell(London,1851).]
[7][Al-Farghānī], Breuis ac perutilis cō[m]pilatio Alfragani astronomo[rum] peritissumi, trans. (to Latin) H. Joannes (Ferrara, Italy: Andreas Belfortis, 1493).
[8]拉丁文写作Messahalah。
[9]我要感谢Philippe Cordez注意到这幅托勒密的画像。
[10]“著名天文台”指第谷主持兴建的天堡(Uraniborg),也译“乌拉尼堡”“天文岛”。
[11]关于科学图像的创建的例子,见Rebekah Higgitt,Recreating Newton:Newtonian Biography and the Making of Nineteenth-Century History of Science (London: Pickering & Chatto, 2007);关于科学人格更具体的论述,见Lorraine Daston and Peter Galison,Objectivity(New York:Zone Books,2007);Mario Biagioli, Galileo, Courtier: The Practice of Science in the Culture of Absolutism(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3); Steven Shapin, A Social History of Truth: Civility and Science in Seventeenth-Century England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4)。
[12]原文为“transit”,直译为“过境”,在天文学语境下译作“中天”,指太阳或其他恒星乃至小行星等天体经过观测者的子午圈,天文学家会在此期间测量、校准地方时或者进行其他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