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是在青草的腥甜里醒来的。
晨露浸透粗麻衣料，左腕黑纹正吮吸着草叶上的灵气。他试着活动右臂，昨夜被弑天剑诀反噬的骨骼已恢复如初，只是皮肤下多了些细小的剑形凸起。身旁被藤蔓覆盖的石碑上，“九嶷“二字正渗出琥珀色的树脂，在阳光下凝成半面铜镜。
镜中映不出他的脸。
当陈砚拾起铜镜时，黑纹突然爬上镜框。缺失的半边镜面在虚空中延展，映出片陌生的海域——青冥海的水雾间浮着座琉璃宫殿，檐角铜铃的纹路与裴寂剑穗上的别无二致。
“往生镜照的是因果，小子。“
沙哑的嗓音惊得陈砚转身。昨夜救命的草甸已化作焦土，独眼老妪拄着青铜杖立在龟裂的地缝边，杖头挂着串人牙风铃：“天机阁的狗，追到这儿要三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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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面突然泛起涟漪。
陈砚看见十五岁的裴寂跪在琉璃殿前，怀中少女心口插着青铜钉。当裴寂割开手腕将血喂给师妹时，钉尖的饕餮纹竟在吸食他的灵气。镜中画面突变，那少女被锁进青铜棺的瞬间，天机阁主从她天灵抽出一缕黑气——与陈砚体内的罪纹同源！
“往生镜只渡有缘人。“老妪的独眼突然淌出血泪，“但镜中因果，要拿命来换。“
陈砚尚未答话，地面突然窜出青铜锁链。三个天机傀儡破土而出，关节处嵌着与陆昭然相同的齿轮。黑纹应激暴起，弑天剑诀自动流转，却在触及傀儡时被某种力量化解。
“用镜！“老妪掷出青铜杖，击碎最近的傀儡头颅。
陈砚将黑纹逼入镜中，缺失的半面骤然补全。镜光扫过处，傀儡动作停滞，体表浮现出丝线般的因果链——全都系在千里外的某座青铜熔炉上。
“斩断它！“老妪咳着黑血。
陈砚的剑指划过因果线，傀儡应声炸裂。飞溅的齿轮中，他窥见熔炉深处囚禁着裴寂的残魂，十二道青铜链正将魂体炼化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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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他们逃到破庙。
老妪用骨刀剜出肩头的控魂钉，钉身刻着“甲子七十三号“。当陈砚用黑纹替她止血时，发现老妪经脉里流淌的竟是青铜溶液：“您是……“
“老身是往生镜上一任主人。“她扯开衣襟，心口嵌着半块镜片，“也是裴寂那丫头的接引人。“
庙外骤起阴风。老妪突然掐诀，往生镜腾空映出青冥海全貌。陈砚看到海底沉睡着九条青铜蛟龙，龙角上拴着的锁链直通琉璃殿底。当镜光移向殿内玉台时，陈砚的血液几乎凝固——台上水晶棺里躺着的，分明是昨夜熔炉中的裴寂！
“这才是他师妹的尸身。“老妪的指甲抠进神像底座，“天机阁那具，是借罪纹复活的傀儡。“
神像突然转动，露出地道的瞬间，追兵剑光已劈碎庙门。老妪将陈砚踹入地道，反手引爆丹田：“记住，青冥海的月，能照出往生镜的真……“
爆炸声吞没了后半句。陈砚在坠入黑暗前，死死盯着镜中最后的画面：琉璃殿地宫深处，三千面往生镜组成球体，每面镜中都映着个腕缠黑纹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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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尽头是盐湖。
月光下的湖面泛着银蓝色，往生镜在此刻异常灼热。当陈砚将镜面浸入湖水时，黑纹突然失控，裹着他沉向湖底。青铜蛟龙的瞳孔在深水中睁开，龙吟震碎湖底岩层。
陈砚坠入龙窟时，往生镜自动归位。三千面古镜在洞窟顶部拼成星图，中央的玉台上插着柄珊瑚剑，剑身缠满写有永夜文字的血帛。当他握住剑柄时，黑纹与血帛共鸣，往生镜同时映出三百场景：
青石镇铁匠铺后院，老铁匠用斩岳斧劈开地缝；九嶷山剑冢深处，白骨剑修将木剑刺入永夜君主眉心；琉璃殿暗室内，少女裴寂用簪子在天机阁主手臂刻下罪纹……
“原来是你。“陈砚对着血帛呢喃。
所有场景里，天机阁主手臂的罪纹都与陈砚同源。那些黑纹不是诅咒，而是永夜君主为对抗天道，在轮回中种下的三千道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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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龙突然暴动。
往生镜阵投射的真相触动了禁制，九条蛟龙挣断锁链扑来。陈砚挥动珊瑚剑，黑纹自动拆解蛟龙攻势，每一剑都精准刺向逆鳞。当最后一条蛟龙被钉死在岩壁上时，龙血浸透往生镜阵，激活了最后的幻象：
永夜君主站在琉璃殿顶，将本命剑刺入心口。剑身崩解的碎片化作三千黑纹，随他的血雨洒向人间。画面最后，垂死的君主对着往生镜轻笑：“这次，换你执剑。“
陈砚猛然低头，珊瑚剑不知何时已刺穿自己胸膛。没有痛楚，只有浩瀚剑气在经脉奔涌。往生镜阵轰然破碎，琉璃宫从海底升起，宫门在他面前缓缓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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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有三千青铜柱。
每根柱上都用锁链捆着具尸体，从粗布麻衣到锦绣华服，唯一相同的是左腕处的黑纹。当陈砚走过第九百根铜柱时，看到了十五岁的自己——那具尸体心口插着柄木剑，与九嶷山白骨剑修所用的一般无二。
“这是往生镜的代价。“天机阁主的声音从殿顶传来，“每代道种，都要斩杀前世的自己。“
陈砚抬头，琉璃穹顶嵌着十万八千面往生镜。阁主的身影在镜中无限复制，每个镜像都说着不同的话：
“加入造化炉……“
“成为新天道……“
“结束这轮回……“
黑纹突然暴走，珊瑚剑自动斩向穹顶。镜面碎裂的瞬间，真实的阁主从虚空中踏出，手中提着裴寂师妹的头颅。
“你以为这是第几次轮回？“阁主将头颅抛来，“看看她的眼睛。“
陈砚接住头颅的刹那，黑纹与头颅中的罪纹共振。往生镜的记忆洪流中，他看见裴寂师妹在第九次轮回里，正是用这双眼睛注视着自己被钉入青铜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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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剑脱手坠地。
陈砚跪倒在琉璃砖上，黑纹正蚕食他的神智。阁主的手按在他天灵时，往生镜阵突然逆转。所有青铜柱上的尸体同时睁眼，三千道黑纹汇聚成河，冲垮了阁主的护体灵气。
“这才是往生镜真正的用法……“陈砚七窍流血，笑得癫狂，“用三千世的怨，破你这一世的局！“
琉璃宫开始崩塌。陈砚抱着裴寂师妹的头颅跃入深海时，青冥海的水突然分开。海底升起艘青铜巨舟，甲板上立着个戴斗笠的老者，手中鱼竿的钓线正系着九条蛟龙尸骸。
“上船。“老者掀开斗笠，露出陈砚在往生镜里见过的脸——三百年前兵解的老铁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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