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救命路人甲?不,是“心机”碰瓷怪!

横店的太阳,是真他妈的毒啊。我感觉自己像块被扔在柏油马路上滋滋作响的五花肉,脑门上、脖子后面汗就没停过,糊得我那早上出门前剪得极其草率的狗啃刘海都粘在了额头上——剪这德行就是为了扔人群里找不着,谁乐意在四十多度的天儿里当显眼包啊?

我,林一,纯路人,新鲜出炉的社会新鲜人一枚。毕业即失业?不存在的,我只是想趁着工作前的空档找点刺激。结果脑子一抽,报了个什么“深度横店体验营”。广告吹得天花乱坠,什么“零距离感受影视魅力”“化身剧中一角体验别样人生”……呸!体验个屁!这营费交得我肉疼,过来就给发了个比纸还薄的剧本——演一个在路边摆水果摊的老太太。台词?无。动作?没有。核心任务:在男女主角追逃戏时,抱着我的假水果原地惊慌失措就行。

此刻,我就穿着那身灰扑扑、汗津津还一股霉味(也不知道上一任“老太太”对它做了什么)的戏服,缩在“街道”拐角一个勉强的阴凉地里。面前小破推车上堆满了各种塑料苹果、香蕉、葡萄,沉甸甸冷冰冰,看着就毫无食欲。我累得只想原地躺平。

“搞撒西啦!新来的!躲什么躲!”一个穿着荧光马甲的瘦猴儿挥舞着扩音喇叭,唾沫星子差点喷我脸上,“说你呢!摊位往前推!推到街中央去!等会儿主演从这边跑过去,你这位置偏得姥姥都不认识,镜头拍个鬼!”看他那脸黑的,我怀疑昨晚盒饭里的梅菜扣肉是被他偷吃了。行行行,您是群头您老大。我心里疯狂吐槽:用户体验极差!差评!回去就给你们写差评!但还是认命地咬着后槽牙,双手死死抓着推车那冰冷的金属边沿,使出吃奶的劲儿往那白花花的太阳地里推。

这破车轱辘估计是前清古董,推起来嘎吱嘎吱响,跟鬼片配乐似的。好不容易推到那个“C位”,我感觉胳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好死不死,脚下一个不稳,推车还猛地晃了一下。放在最上面那几个红得过分、个头过分巨大的塑料苹果,就跟约好了一样,骨碌碌、骨碌碌……前赴后继地滚下了车,蹦跶着直奔前方那条清理出来的“主路”。

我当时脑子嗡的一下,瞬间空白。

紧接着,我听到了低低的惊呼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下意识抬头,呼吸差点停了。

一队人马正好走到那个位置。为首那个,个子极高,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长风衣(大夏天穿这个……真不愧是敬业顶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是陆司明!他大概是感觉到了地上滚动的“障碍物”,脚步一顿,眉头几乎是立刻就拧成了个死结,那张让无数粉丝尖叫的俊脸瞬间冷得能刮下霜来!

跟在旁边的几个黑衣保镖反应快得像装了弹簧,一个箭步上前就把陆司明挡得更严实了。其中那个眼神像刀子似的,身材跟铁塔一样的保镖头子,猛地扭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还保持着推车姿势、一脸傻样僵在原地的我。他的声音又冷又硬,劈头盖脸就砸过来:

“怎么回事?!新来的眼睛长头顶上了?!”唾沫星子感觉都能溅到我脸上,“不知道规矩吗?东西拿稳了!”那眼神,看我跟看地上一块碍眼的石头没啥区别。

周围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地上。我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几十道目光,好奇的、幸灾乐祸的、纯粹吃瓜的,齐刷刷扎在我背上。完了完了完了……我舌头打结,连忙点头哈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陆老师!我真不是故意的!手滑了手滑了,这推车太沉了,我就一刚来体验生活的,手生了点……”声音越说越小,恨不得原地消失。

陆司明连个眼神都懒得给我,那张脸依旧冻着,薄唇吐出的字比冰碴子还冷:“带路的呢?下次闲杂人等清理干净点。”说完,毫不停留,在保镖严密的保护下,迈开长腿快步离开。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方圆十米温度骤降十度。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站在原地,那狼狈劲儿就别提了。汗水和丢人导致的“热汗”混在一起往下淌。心里的火和憋屈蹭蹭往上冒。靠!冤枉死我了!用户体验再次跌至谷底!花几千块是来受气的?横店,真有你的!

下午换了场戏,大场面。具体啥剧情我没太听明白,反正大概就是个你追我逃的民国剿匪戏码,爆炸声轰轰响,枪声噼里啪啦(假的),群演们哭爹喊娘(夸张的)满街跑。我还在我的水果摊岗位上坚守,不过这次加了个任务:看到主角飞贼(陆司明演的)被追得跳上屋顶时,我得跟着其他路人一起惊恐尖叫。

我被人流裹挟着往前跑,一边跑一边还得维持我的惊恐表情包状态,喉咙都要喊劈叉了。这活儿比搬砖还费嗓子,体力活,绝对的体力活。我抬眼瞄了下屋顶,陆司明身上的威亚钢索绷得笔直,他人被吊得挺高,正按着剧本在屋脊上“亡命奔逃”。动作挺帅,但看他紧绷的侧脸和嘴唇抿成直线的样子,估计也挺遭罪。啧,顶流也不容易。

就在这时。

“嘎嘣——!”

一声极其刺耳、极其不祥的金属撕裂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片场的喧嚣!

那声音像指甲狠狠刮过黑板的尖利升级版,直直扎进每个人的耳膜!

所有人都懵了!镜头还在拍?导演忘了喊停?所有声音都被这令人牙酸的撕裂声盖了下去!

我眼睁睁看着画面在我眼里变成了慢放——陆司明腰间那几股绞缠的、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的主承重钢索里,其中一股……断了!不是那种柔和的崩开,而是带着一股狠厉的崩断劲头!钢绳猛地像挣脱束缚的毒蛇,在空中疯狂地、失重地弹开!

陆司明整个人随着那巨大力道的失衡,猛地一歪!身体像个沉重的沙袋,带着无可挽回的冲势,骤然朝着斜下方狠狠砸落!目标是屋顶下方两米多高的一个堆放杂物的死角!

“啊——!”一片倒吸冷气和尖锐的惊叫这时才猛地爆发出来!

时间好像停滞了一秒。所有人都是僵的,傻的。

我的脑子绝对是空白的。绝对是一片混沌的浆糊。

但是!

我的身体……我的身体它不听使唤啊!

身体比想法更快?不,是想法根本没出现,身体就他妈自己动了!

眼睛扫到杂物堆旁边靠着的那一大堆东西——道具组准备的、看着灰扑扑但塞满了实打实旧棉絮的巨大棉被!像床垫一样大!

脑子里连句完整的“完了”都没有,恐惧和肾上腺素像海啸一样冲垮了思考。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那床比我还高的破棉被死沉死沉,我使出这辈子最大的爆发力,用肩膀和整个身体死命一顶一撞,再一个笨拙却拼尽全力的侧滚翻!

轰!

我抱着那床沉重得不可思议的棉被,重重摔在地上,骨头缝里都在震。棉被扬起漫天灰尘,呛得我瞬间想吐。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都被震得仿佛挪了位,后背撞地的疼痛尖锐无比。

下一秒——

更沉重、也更结实的撞击狠狠砸在我顶着的棉被上!

噗!

像一块巨石砸进泥潭的声音。巨大的冲击力隔着厚实的棉絮,依然清晰地传递到我被压住的胸腔!喉咙里一股腥甜涌上来,又被我死命咽了回去。灰尘彻底糊住了视线和呼吸,世界只剩下嗡嗡的耳鸣和我自己狂跳的心鼓。

死寂。又是片刻令人窒息的死寂。

然后压在我身上的重量陡然一轻。

我透过眼前翻滚的灰尘,艰难地眨巴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是陆司明。

他被保镖和助理七手八脚地扶坐了起来,脸上蹭了几道灰,黑色的风衣也沾满灰絮,略显狼狈。但他那双眼睛,像是淬了火的寒星,此刻正牢牢地钉在我脸上,极其复杂。震惊?当然有。审视?像是在研究什么外星物种。还有一丝极淡的、极其难以捕捉的……困惑?也许是我的错觉。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刺耳的声音猛地炸开,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

“天呐!陆老师!快!救人!有人受伤了没?那个……那个好像是早上差点绊倒陆老师的那个新人!”

这话像颗炸弹。

“咔擦!”“咔擦!”“咔擦!”

闪光灯!白色的、刺目的,瞬间连成了一片!比下午毒辣的太阳光还要凶残!无数手机像捕猎的食人鱼,长枪短炮般对准了我这个被压在下面、灰头土脸,嘴角还蹭了点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被撞出来的血迹,表情懵得像个智障的“英雄”!

还有几张脸挤进我的视野。有刚才吼我的那个铁塔保镖,现在眼神跟见了鬼似的。有旁边几个小助理,张着嘴能塞鸡蛋。还有那个瘦猴群头,吓得腿都在哆嗦。

一个举着手机、脸上兴奋得发红的场务小姑娘尖叫着补刀:“快拍啊!就是她!早上那个‘碰瓷’的!我的天!她刚才是冲过去救陆老师的吧?碰瓷女还是真英雄?这角度绝了!”

我当时脑子里的反应是: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呐喊)我不是新人啊喂!我就一路人甲!体验卡还没到期啊!你们横店剧本是不是发错了?!我他妈今天出门是忘看黄历了还是踩了狗屎运了?!

横店这该死的人生剧场……玩我呢?!开局乌龙不算,还来个极限反转加“英雄”头衔硬扣?!这体验营算是废了,绝对要投诉!差评!必须差评到底!这算工伤吧?算不算?后背疼死了……

“嗡——嗡——嗡——”

手机第N次在破木桌上疯狂震动,活像颗下一秒就要炸开的定时炸弹。屏幕倔强地亮着,上面那串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号码,配合着“叮咚”“叮咚”响个不停的微信提示音,简直要把这租来的、只有十平米、墙壁薄得能听见隔壁半夜打喷嚏的小破旅馆房间震得瑟瑟发抖。

房间里没开灯,唯一的光源就是那扇小小的、对着后巷的窗户。窗玻璃上,印着楼下街道上影影绰绰、鬼鬼祟祟的人影,还有时不时扫过的、毫无顾忌的手电筒光束。黑暗中,那些光影在我糊着廉价塑料膜的窗上扭曲晃动着,沉默,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白天那场混乱过后,我被剧组的人几乎是半推半架地送回了这里。理由是“受了惊吓需要休息”。屁!他们眼神躲闪的样子,分明是怕被那些无孔不入的记者堵个正着!结果呢?我人还没坐下五分钟,手机就疯了。各种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有自称娱乐记者的,有说是某某公司星探的,还有装老同学攀关系的……短信微信电话,轮番轰炸,每一个张口闭口都是“请问是林一吗?”“能聊聊今天救陆司明的事吗?”

我瘫在床上,像条被抽了骨头的死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背上那一下摔得够呛,撞地的位置闷闷地钝痛,被陆司明砸那一下的窒息感仿佛还残留着。手臂因为扛那该死的棉被用力过猛,现在连抬都困难。比身体更疼的是脑子。一闭上眼,就是那根钢索崩断时的刺耳声,是我自己像颗人肉炮弹砸向地面的轰鸣声,是陆司明那双冰冷的、带着审视的眼睛,是闪光灯亮起时那一张张因兴奋而扭曲的陌生面孔。

热搜?我艰难地摸过充着电、滚烫得像烙铁的手机,屏幕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陆司明片场遇险#爆

#神秘女群演舍身相救#爆

#碰瓷女还是真英雄?#爆

词条前面跟着刺眼的红色火焰,死死霸占了前三!点进去更是触目惊心。好几张偷拍的照片被疯狂转发讨论。第一张,就是我早上推车的时候差点摔倒,那个铁塔保镖横眉怒目冲我吼的抓拍,角度刁钻,拍得我像个手足无措、可怜兮兮的小白兔——完美契合“碰瓷未遂”。

第二张,是我和陆司明刚从地上被人拉起来那会儿,我满头满脸灰土,嘴角还挂着血丝(也不知道是我的还是蹭上的),一只手捂着胸口(其实是我被砸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陆司明皱着眉,眼神深邃复杂地看着我的方向——被解读成了“劫后余生的深情凝视”或“看着心机女的冷漠审视”,全凭看图写话。

还有一张更高能的,不知道哪个天杀的用了什么神仙滤镜,给我俩P了一个慢镜头深情对视!背景虚化,粉尘漫天,光影朦胧,再配上脑补出来的凄美剧情……看得我差点把早饭吐出来。

评论区更是没法看。支持派说“小姐姐太勇敢了!”“真正的无名英雄!”,反对派骂“这女的早上就在碰瓷,演的吧?”“这年头想红想疯了,手段真脏!”“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绝对是计划好的!心机深!”。中间夹杂着各种阴谋论、小道消息、互相问候对方祖宗的骂战……高楼叠起,乌烟瘴气。

我这平平无奇的“林一”两个字,像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标本,供所有人评头论足,肆意涂抹。

“我就想安静吃个瓜……体验生活不是这么个体验法啊大哥!”我看着天花板上那块被楼上漏水浸出来的、形状诡异的霉斑,感觉自己像那霉斑一样,甩不掉,洗不净,还要被人围观恶心。憋屈得肺管子都要炸了!想哭,却发现眼眶干涩得厉害,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横店,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笃笃笃。”

敲门声不大,带着一种公式化的规律感,在手机又一次响起轰炸音效的间隙,清晰地钻入我的耳朵。

我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狗仔?这么快就找到门牌号了?不可能吧?这破旅馆走廊窄得只能过一个人,要堵我早堵了。剧组的人?他们巴不得离我远点。

门又响了三声,节奏不变。很沉得住气,也很不客气。

我深吸一口气,拖着快要散架的身体,走到门边,没立刻开,压低声音问:“谁?”

“林小姐?我是陆先生团队的工作人员,麻烦开下门,找您谈谈。”一个年轻但极其冷静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陆司明的人?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拧开了反锁的门链。不是说我有多信任他们,实在是我现在就是块躺在砧板上的肉,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如看看这把刀要往哪落。

门刚开了一条缝,两堵“人墙”就毫不客气地挤了进来,动作利落,迅速占据了房门两侧的位置。高大、安静、穿着黑西装,眼神警惕地扫过狭小的房间和那扇窗户。标准的保镖配置。

然后,一个穿着米白色职业套装、妆容一丝不苟、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走了进来。她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经过精确测量一样,冷静、锐利,没有丝毫温度。手里拿着一个平板,一个看着就很贵的皮面笔记本和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她是被那两个“人墙”严密地护在中间进来的,这阵仗……活像是来参加一场秘密外交谈判,而我这个小破屋就是临时搭建的谈判桌。

她径直走到房间唯一那张掉漆的塑料桌旁,拉了拉那同样廉价的折叠椅——居然没立刻坐下,而是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消毒湿巾,慢条斯理地把椅面擦了一遍,这才姿态优雅地坐下。两个保镖像两尊门神,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

她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身上,从头到脚扫了一遍,那种评估一件物品价值的眼神让我非常、非常不舒服。她没开口说话,只是把那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放在桌子上,从里面拿出两份东西,然后用修剪得极其圆润精致的指尖,将它们缓缓推到了桌子的另一端,正对着我。

一份是白底黑字,封面印着硕大的“保密协议”四个加粗黑体字,纸张厚实得能当防弹衣。

另一份文件封面就简洁得多,但标题更刺眼——【短期工作人员合同(生活助理岗)】。

我站在那里,没动,也没看那两份文件。后背的疼好像一下子又剧烈起来,针扎似的。我盯着她镜片后面的眼睛,空气仿佛凝固了。

她终于开口了,声音比刚才门外听到的更平稳,也更冷,像在念一份客观的技术报告:

“林小姐,免贵姓赵,是陆司明先生的经纪人。”她顿了一下,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确认我的反应。“首先,我代表陆先生和他个人团队,对你今天下午在片场危急关头的举动,表示正式且真诚的感谢。陆先生的身体因为你的及时反应,没有受到严重的实质性伤害。感谢你的勇敢和果断。”

这感谢词说得滴水不漏,但毫无温度。

“但是,”那个转折词一出,空气骤然又冷了八度。“目前围绕你本人和陆先生的事故,舆论已经完全失控。你打开手机,相信已经感受到了。”

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发出轻微的叩击声。

“情况对你,对陆先生,对正在拍摄的整个项目,都非常、非常不利。”

“感谢是真心的,现在想找解决的办法也是真心的。”

她微微前倾,镜片反射着小吊灯昏黄的光,语气变得极其专注、也极其沉重:

“林小姐,我们需要你的‘配合’。”

“这是一份保密协议,确保今天以及未来所有相关细节,都止于这个房间。你必须签署。”

“至于这个,”她的目光挪到那份工作合同上,语速平稳,却暗含不容置疑的力量,“一个为期三个月的、临时性的‘生活助理’职位。名义上的。具体工作内容会很轻松,主要是……在一些适当的公众场合,配合陆先生营造一些‘合理的行为轨迹’,以帮助我们引导平息目前对你对他都很不友好的舆论风向。”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我消化的时间,随即又补充道:“这次的‘意外’,加上你这张……嗯,还算有辨识度的脸,”她的目光再次像扫描仪一样扫过我的五官,“配合我们操作一下,‘救命恩人’这个点可以包装得很漂亮。这将是你在圈内发展的一个非常不错的起点(‘起点’两个字被她加了重音,带着一丝微妙的讽刺)。这是一个双赢的建议。签了它们,陆先生团队会确保替你挡掉所有来自媒体和外界的骚扰,帮你解决所有麻烦。”

话音未落,她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动作移动。她瞥了一眼屏幕,看到来电显示时,眼神瞬间变得更冷,像是结了冰。她朝我比了个“稍等”的手势,走到窗边,距离我几米远的位置,接起了电话。

房间里很安静,那两个保镖跟木头人似的杵着,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我只能勉强捕捉到赵经纪人那刻意压低了、却因为情绪波动而透出冰冷怒意的声音,像毒蛇一样丝丝钻入我的耳朵:

“……嗯…说……”

“……谁的人?查出来是谁在背后推了吗?……”

“……爆黑料?关于她的?……”

“……要彻底搞臭她?连带把司明拖下水?……手段真脏……”

“……明天?……好,知道了……”

“……嗯,稳住,先这样……”

通话时间很短。她挂掉电话,转过身时,脸上那层专业的、程序化的面具彻底碎了。她看着我,眼神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铅云,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狠狠凿了过来:

“林小姐,”她重新在我对面坐下,动作比之前僵硬了十倍,“刚才接到消息,有对手资本下场了。他们不但要搅黄这部戏,更想借着这次机会,把陆先生直接从神坛拉下来,狠狠踩进泥里。”

她的指尖重重戳在那份保密协议上。

“而他们选的最佳切入点……是你。”

“明天一早,就会有组织、有预谋的负面爆料全网发布。目标就是把你塑造成一个不择手段、靠身体碰瓷上位博出名的心机婊!他们会‘找出’你‘曾经在某某会所工作过’的‘证据’,有图,甚至有‘证人’!他们要把你钉死在耻辱柱上,让所有人认定你是条妄图攀高枝的毒蛇!连同这次救人,也被描绘成你精心设计的、处心积虑的阴谋!他们会连带着把陆先生描绘成一个识人不明、甚至纵容‘枕边人’的蠢货!”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要将人碾碎的重量:

“签下这份协议和合同,配合我们,你就只是我们危机公关中的一个‘环节’,一个暂时配合演出的‘演员’。我们会最大程度保护你,替你洗刷污名,甚至为你赢得名声——前提是你听话。”

“不签?”

她扯出一个近乎冷酷的弧度,眼神锐利地刺向我:

“那你明天早上睁眼看到的世界,就是一个全网喊打‘贱人’、‘公交车’、‘不要脸的下三滥’的世界!你所幻想的平静生活会彻底粉碎!别说体验生活,出门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你的家人朋友都会被牵连!网络暴力?这才刚刚开始热身。身败名裂,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结局!”

她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冰冷语气,给我画下了最后的“选择题”:

“签,按我们的规则玩下去,或许能全身而退。”

“不签,等着明天被扒皮,被扔进唾沫里淹死,体验网络暴力到精神崩溃。”

“你自己选。”

房间里死一样的寂静。只剩下我压抑的呼吸声,和桌上那两份文件在昏暗灯光下无声的、又无比刺眼的存在。

赵经纪人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桌上,镜片后的眼睛牢牢锁定我,像是在等待一场宣判。窗外,手电筒的光晃了一下,又一下。

我站在原地,后背的痛楚仿佛被怒火点燃了。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来唤醒几乎要被屈辱和无力感吞噬的理智。

签?不就是演一个“深情助理”?不就是配合他们演戏粉饰太平?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不!这个念头立刻被我掐死。这哪里是一份合同?这是卖身契!是把我的命运交给别人随意涂抹的枷锁!签了,我就是他们棋盘上一颗连棋子都算不上的灰!我得按照他们的剧本,在他们画出的圈里爬!

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和憋屈在我胸腔里横冲直撞,烧得我喉咙发干,眼睛发涩。被当众吼,被闪光灯围攻,被千夫所指的冤屈感……所有情绪都在此刻爆开。

想让我低头当个提线木偶?

去你妈的!

我看着赵经纪人那张妆容精致、此刻却显得无比刻薄和算计的脸,感觉牙齿都在咯吱作响。我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太深太急,肺里都感觉到了疼痛。强行压住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怒骂,声音出口时,带着一种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努力维持平静的嘶哑:

“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赵经纪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我的“拖延”。但她没说什么,只是矜持地点点头:“可以。但时间不多,林小姐。天亮之前,给我答案。”她站起身,那两个保镖立刻无声地移动到她身侧。“这份协议和合同,以及我的联系方式都在这里。想清楚了,打给我。”

她没有再多看我一眼,带着她的人,像来时一样安静又迅速地撤离了房间。关门声“咔哒”一响,把那令人窒息的气场隔绝在外。

房间里瞬间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窗外那更加肆无忌惮、甚至带着几分挑衅般来回晃动搜寻的手电光束。它们像无数窥伺的眼睛,等着将我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死寂。

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声,擂鼓般沉重又疯狂地在胸腔里撞响。

我慢慢走到窗边,没开灯,手指冰冷地撩开一点点窗帘缝隙向下看。楼下狭窄、散发着异味的后巷里,影影绰绰地守着好几个记者模样的人,手里拿着相机,或低头摆弄着手机,耐心十足。那手电筒的光时不时扫过我的窗口,扫过我贴在窗上的劣质薄膜。

我收回视线,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膝盖碰到了那个被我从横店一路拉来的、洗得发白、边缘有点磨损变形的旧背包——里面装着我来时带的基本衣物,那张体验营的收据复印件,还有我来横店第一天拍的几张傻乎乎的照片,照片里都是好奇的眼睛。

包上还有灰尘,是下午救人的时候蹭上的。

绝望感像冰冷的海水,刚刚差点将我淹没。但现在……

混乱的恐惧和怒火在胸口冲撞,却又被一股更强烈的、冰冷的东西压下去。那东西像冰块,沉着,透骨。被冤枉的憋屈,被架在火上烤的愤怒,还有刚才赵经纪人那些字字诛心、把自己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展示无遗的话语,最后都汇合成了一种极其冷静的……戾气?

呵。不就是演戏吗?

好啊。

玩阴的?谁不会啊?横竖我都逃不开这个漩涡了,那就不逃了。

这该死的“体验生活”突然变成地狱生存模式了?

行。

地狱就地狱。

那就看看谁玩得过谁,谁才是最终能站在岸上看风景的那个!

我撑着冰冷的墙站起来,走到桌边,拿起那份扎眼的【短期工作人员合同(生活助理岗)】,手指在上面轻轻点了点。

窗外,狗仔们的手电光又一次扫过窗棂,留下短暂晃动的光影。像是在提醒我,游戏的钟声已经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