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外的夜鸦扑棱着翅膀掠过屋檐时，周叶正捏着那张还带着余温的纸条，指腹反复摩挲着应龙徽记上的金纹。
碎玉在枕边发烫，与体内神藏的晶石产生细微共振，像两根被同一根琴弦拨动的细针。
“九殿下？“研儿端着药盏的声音从外间传来，“您今日受了惊，刘妃娘娘特意让厨房熬了安神汤。“
周叶迅速将纸条塞进衣襟最里层，指节在案几上轻叩两下。
门帘掀起时，他已歪在软榻上，嘴角扯出惯常的吊儿郎当：“研儿这手端药的功夫见长啊，上个月还泼了我半袖药汁。“
研儿瞪他一眼，却在靠近时压低声音：“方才王将军的人送来消息，说王后今日往御膳房添了三个新厨子。“她将药盏搁在案上，指尖不动声色划过周叶袖口——那里藏着方才他塞进来的纸条。
周叶垂眸抿药，药汁的苦顺着喉咙漫开，与纸条上“天机碑文““神藏印记“八个字的灼热感在胃里翻涌。
他想起方才影无痕咽气前的惊恐，想起王亮腰间不该出现在此处的虎符，更想起神藏里那块总在深夜发出微光的晶石。
“研儿。“他突然握住对方手腕，指腹在她腕间三寸处按了按——这是刘妃当年教他们主仆的暗号，“今夜子时，你扮我在寝殿修炼。“
研儿瞳孔微缩，腕间的脉门被他按得发疼，却立刻回握：“用您那套《流云诀》？
我前日才偷学了三成火候。“
“够了。“周叶松开手，目光扫过窗外渐浓的夜色，“若有人来查，就说我在冲脉。“他从袖中摸出块半旧的杂役令牌，边缘还沾着星点朱砂，“我要去国师府。“
研儿的指尖在令牌上顿住：“这是...前日您在西市赌赢的？“
“那老东西输了三坛猴儿酒后，连腰牌都押上了。“周叶扯了扯嘴角，“正好派上用场。“他起身走向妆台，指尖掐诀念动《时空法典》里的“易形诀“，镜中少年的眉眼渐渐模糊，最后化作个尖嘴猴腮的灰衣仆从，连颈间的胎记都变成了块浅褐色的斑。
研儿盯着镜子，突然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这易容术...比刘妃娘娘的还真。“
“五百年前的仙法，自然比现在的精巧。“周叶将碎玉贴身收好，“记住，子时三刻若我没回来，就去偏殿的暗格里取那瓶'醉仙散'——“他顿了顿，声音放轻，“倒在茶盏里，就说是我让你送的。“
研儿的眼眶突然发酸，却被他弹了下额头：“哭什么？
我不过去查查那老国师的书房。“他转身推开窗，夜风吹得衣摆猎猎作响，“看好我的桂花酿，明早要还王将军的。“
国师府的后墙爬满了青藤，周叶踩着藤蔓翻进去时，听见巡夜侍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缩在廊下的阴影里，看着两个侍卫提着灯笼走过，灯纸上“国“字的金漆在夜色里泛着冷光。
杂役令牌在掌心发烫，他摸出腰间的铜盆，故意撞在廊柱上——“当啷“一声，巡夜侍卫的脚步果然顿住。
“谁？“
周叶猫着腰跑向柴房，边跑边扯着嗓子喊：“小的给灶房送炭，腿软摔了！“他踢翻脚边的炭篓，黑灰腾起时，正好遮住面容。
侍卫骂骂咧咧地走过来，用长枪挑起他的下巴：“新来的？
没见过你。“
“回大人话，前日才从外院调过来的。“周叶缩着脖子，声音发颤，“说是要给国师大人的书房添个烧炭的。“他指了指怀里的炭篓，“这不，头回送晚了，正挨骂呢。“
侍卫的枪尖压了压他的肩膀，突然咧嘴一笑：“行，滚吧。“他用枪杆戳了戳炭篓，“记着，书房后窗的炭要烧得旺，国师大人最怕寒。“
周叶低头应是，等侍卫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直起腰。
他摸了摸被枪尖压过的地方——隔着两层粗布，竟连红印都没留下。
这具身体的强度，果然比五百年前弱了太多。
书房的后窗虚掩着，周叶顺着排水管道爬上去时，指尖触到窗棂上的铜锁。
他从袖中摸出根细铁丝，三两下挑开锁扣，动作比当年在仙魔战场撬魔族宝库时还利落。
窗内飘出沉水香的气息，混着旧书纸页的霉味，他借着月光扫过满墙的竹简——最里层的檀木架上，摆着本封皮镶着金边的古籍，书名《太初遗录》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周叶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记得五百年前，仙尊殿的古籍阁里也有这么一本书，后来在魔族的火攻中被烧毁了。
他轻手轻脚翻过去，指尖刚触到书脊，封皮突然泛起金光，一行小字浮现在书页上：“神藏印记，乃太初仙王以时空法则所铸，持印者掌逆世之能......五百年后，逆世者现，掌时空之力，改写仙族命运。“
他的指尖在“逆世者“三个字上发抖，体内晶石突然剧烈震动，碎玉在胸口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
窗外传来脚步声，他慌忙合上书页，刚躲进书架后，就见国师掀帘而入。
老国师的白发用玉簪束着，玄色道袍上绣着二十八星宿图，此刻却皱着眉对身后的青袍男子说：“王后已经命影卫动手了。
那小子若真觉醒神藏......“他的指尖在书案上重重一叩，“必须提前启动天机碑，封锁部分真相。“
青袍男子躬身：“可天机碑启动需七曜同辉，还有三日......“
“等不得。“国师的声音冷得像冰锥，“若让他拿到《太初遗录》里的预言......“
周叶屏住呼吸，后背紧贴着冰凉的书架。
他看见国师的手正按在方才那本《太初遗录》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书架后的暗格里突然渗出阵寒意，他摸过去，竟触到半卷残页——正是方才那本书的最后几页，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时空法典““神藏解法“。
脚步声渐近，青袍男子突然说：“大人，窗台上有炭灰。“
周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摸出腰间的遁空符，这是今早用三枚下品仙晶跟黑市老头换的，此刻捏在掌心几乎要烧穿皮肤。
国师的目光扫过书架时，他猛地将符纸拍在墙角，眼前闪过刺目的白光，再睁眼时已回到寝宫的屋檐上。
研儿正站在窗下张望，见他落下，立刻扑过来：“您可算回来了！
方才大王子的人来送了盒百年人参，我按您说的，把参汤泼了半杯在他鞋上。“
周叶扯下易容，露出原本的面容。
他摸出怀里的残页，月光照在上面，“改写仙族命运“几个字泛着金芒。
碎玉还在发烫，与晶石的共振越来越强，像在提醒他什么。
“研儿。“他望着国师府方向的夜色，嘴角勾起抹冷笑，“明日去给王将军送桂花酿时，替我带句话。“
“什么话？“
“就说...谢他的密信。“周叶将残页小心收进暗格里，“另外，让刘妃娘娘的人盯着国师府的动静——“他顿了顿，眼神沉如深潭，“尤其是天机碑。“
窗外的夜风吹来，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残页上的字迹在光影中时隐时现，仿佛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逆世者，该醒了。
而此刻的国师府书房里，老国师正盯着窗台上那点若有若无的炭灰，指尖缓缓抚过《太初遗录》的封皮。
案头的青铜灯树突然爆出个灯花，照亮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那里有疑惑，有警惕，更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