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他被货车撞死，四处飘荡的时候，被黑衣人所救，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飘到哪里去。
新生的鬼魂往往是脆弱的。
黑衣人的面具被六道扇形分割，每一扇都绘着不同的颜色。
赤如血，黑如夜，青如鬼火，白如骨，金如敕令，紫如幽冥。面具下的眼睛深邃如渊，看不出情绪，只有一种近乎神性的漠然。
“机缘巧合罢了。”黑衣人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像是从地底传来，“我察觉有鬼卒现世，便顺手救了你。”
牛鬼的魂魄微微波动，似是在回忆死前的场景。“几十年前，我修行浅薄，为了避开那场大战，躲到深山之中沉睡。”
“哪里想到，几十年后世界发生了如此变化。那汽车，我在几十年前也曾见过，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我正要拦路问个一二，不曾想那汽车都不停车。”
“我连忙使出大力神通，想要拦住那辆车，结果被直接碾过去！可怕，太可怕！”
“汽车可怕，现在的人，更是太可怕了！”他带着后怕的说道。
车可怕，不刹车的人更可怕！
“夯货！”黑衣人淡淡评价道，“你这夯货胆子不小，那可是百吨王。在晚上开个八十码相撞，产生的动能堪比几吨TNT。”
“莫说是你，除了金丹仙道士？哪个不是肉体凡胎，如何能硬抗？”
“《西游记》之中，齐天大圣的如意金箍棒是一万三千五百斤。”黑衣轻笑一声的说道：“也不过6.75吨。”
“何况百吨？何况是行驶的百吨车辆？”
“哈？”牛鬼听到如意金箍棒还不足这辆车载重的十分之一，忍不住瞪大了铜铃般眼睛。
他这才知道那辆百吨王的力量：“想不到那辆车，恐怖如斯啊！”
这样的动能，堪比神兵利器！
就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魂魄一颤，某种无形的力量正在拉扯他。远处的招魂咒如潮水般涌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飘向源头。
那咒语的力量如此强大，让他不可抗拒。
就在这时，黑衣人冷哼一声，袖中飞出一道白森森的骨珠子，悬在牛鬼头顶，瞬间镇住了他的魂魄。
“是招魂咒！”黑衣人说道：“此地距离现场也有几十里，想不到，司寇还有这等神道高手。”
牛鬼有些惊恐说道：“我被招过去，是什么下场？”
黑衣人冷冷一笑说道：“鸿国的司寇最是手黑，擅长‘废物利用’。先逼你替他们卖命干活，再把你切片研究！”
“啊？”牛鬼的魂魄剧烈波动：“他们那么可怕！”
“比你想象中的可怕！”黑衣人声音如冰：“鸿国是没有轮回的。他们宣传人死如灯灭，不认为你是生前的魂魄，只认为你是生前执念化身。”
“在血海之国，罗刹之国，白骨之国，你可以成为鬼卒，开始死后的人生。但是在鸿国……”
他没有说完，剩下的留给牛鬼继续品。
血海、罗刹、白骨乃是鸿国之外的三大魔宗，同样掌管着无数土地。多年之前，牛鬼就是为了躲避三大魔宗对鸿国的战争，才化作大石头躲起来的。
牛鬼用脚指头想也明白，他这样的鬼卒，在鸿国死后肯定不会有什么好待遇了。
招魂咒的余波渐渐消散，他看到黑衣人收回了头上的骨珠，深深拜下：“小牛再次多谢上神搭救！但有差遣，还请上神吩咐。”
“不必客气。我也是看你是鬼卒一族，才算是结缘。”黑衣人微微颔首：“我本天下一散人，见到鸿国倒行逆施，众生皆苦，不入轮回。于是发下大愿望，准备重立地府，重立六道轮回！”
重立地府？重立六道轮回？
牛鬼看着眼前的黑衣人，想不到黑衣人深不可测，居然有如此宏愿！
这可是大人物啊！
“上神慈悲！小牛愿意追随上神，誓死效忠上神！”牛鬼再次拜倒，献上自己的忠诚。
他虽然夯，但不是傻子。他知道黑衣人救下自己，与自己说这些，就是为了让自己追随。
他要识趣！
黑衣人把牛鬼扶起来，明明他是肉体，却可以接触魂魄。“有你这样的加入，我们地府更加完善。”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现在的实力过于弱小了。”
现在的牛鬼是孤魂野鬼，当然弱了。
“这……”牛鬼惭愧道：“小牛一身修为，都是生前。若是想要帮得上上神，还需要慢慢修炼。”
“此事倒不难。”黑衣人从袖中取出一卷泛着幽光的竹简：“我手中有部《阿傍狱经》，正是你这样的鬼卒修炼。”
牛鬼激动得几乎要溃散，他一脸大喜的说道：“多谢上神提携，小牛愿意肝脑涂地，报答上神。”
“肝脑涂地倒不必了。”黑衣人拿着竹筒说道：“法不可轻传！将来我们重立地府，执掌轮回就是要赏善罚恶，让好人有好报，坏人下地狱！”
“因此，我们地府之中，最讲究公平与铁面无私，不讲究人情世故。”
牛鬼崇敬的看着黑衣人，他觉得地府一定是一个高大上，充满了公平公正的地方。
“所以我传授你法门，你需得拿报酬来换。如此交易，我们两人便清清白白。”黑衣人说道。
“可……”牛鬼手足无措的说道：“小牛现在孤魂野鬼一个，如何有报酬啊！”
说实话，他也想给，但是他肉身都肝脑涂地了，哪里有什么长物。
“但你有未来！”黑衣人淡淡地道。
“未来？”牛鬼不知何意。
“对！未来！”黑衣人说道：“你乃是鬼卒，只要重立地府，你的阴寿几乎无尽。所以，你可以用未来来当做报酬，换取现在的功法。”
“合情合理，公平公正。”说着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一张卷轴说道：“我这有一份合同，乃是你在地府工作的合同。还有一份贷款合同。”
“只要你签了之后，就可以成为地府的员工，每个月都能领到月饷。你可以用月饷进行分期，来作为报酬购买这一部《阿傍狱经》。”
成为地府的一员还有月饷？
还有这样的好事？
牛鬼双手接过卷轴说道：“小牛愿意。”
黑衣人说道：“你不看看内容了？不看看贷款的利息了？”
“小牛愿意相信上神，毕竟上神不会亏待小牛的！”牛鬼高情商说道。
“哈！”黑衣人哈哈一笑说道：“爽快！那不过是三百年的贷款合同，利息不过是月息五分而已。”
牛鬼不知道这利息是什么意思，他从没算过利息。
但他知道自己没得选。
“一切全听上神吩咐！”牛鬼毕恭毕敬的说道。
黑衣人满意地点头，递过一支骨笔：“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地府阴差。”
牛鬼恭敬接过，忽然想起什么：“小牛贱名牛争气，还未请教上神尊号？”
屋子里面的月光，陡然一暗。
黑衣人的面具六色轮转，最终定格为暗金。
“称我——”
“阎王。”
阎王让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