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时骸之茧

我握着手术刀的手正在量子化溃散,程砚的鲜血却异常真实地渗进实验室地砖。防爆玻璃突然变成显示屏,老张年轻二十岁的脸在监控画面里扭曲:“林博士,三号实验体又出现排异反应!“

真正的记忆如强酸腐蚀视网膜。

2019年4月17日17:17,我(或者说真正的林夏)蜷缩在观察室角落。防护服里插着十七根导管,皮肤下蠕动着荧光蓝的神经状菌丝。程砚隔着玻璃抚摸我的倒影,他胸前的环状疤痕还裹着渗血的纱布——那是昨天取第六根肋骨时留下的。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他在送风系统里混入镇静剂,我挣扎时撞翻的培养液在玻璃上流淌成银河。X-17在静脉里尖叫着重组DNA,落地镜里映出的人形生物有着蜘蛛复眼和节肢状脊椎。

记忆画面突然卡顿,实验室所有显示屏闪烁起相同的场景:程砚抱着不成人形的肉块跳进磁场共振舱,怀表在强电磁场中炸裂成银色粉末。我的本体在最后一刻抬起昆虫节肢般的前肢,在他后背刻下莫比乌斯环疤痕。

“你才是第一个时骸。“现在的我(17号人偶)按着太阳穴后退,手术刀在程砚脖颈划出蓝血。地下七层的培养舱突然全部爆裂,荧光液体汇聚成河,倒映出无数个正在异变的“我“。

程砚的伤口开始结晶化,他笑得像哭:“你总说人类是时间的囚徒。“随着话音,他撕开左臂皮肤,皮下不是血肉而是怀表齿轮咬合的结构,“所以我们制造了永恒。“

警报声化作实质化的音波攻击,唐薇的残躯突然从天花板倒吊下来。她的脊椎延长成数据线缆,工牌变成红色晶体嵌入我的机械颈椎。三百六十一次循环的记忆洪流中,我窥见可怖的真相:

那些循环里的拥抱都是程序预设,每次我“发现“怀表秘密时,程砚就会格式化当前人偶重启实验。而此刻的失控,是因为唐薇携带的工牌芯片让第十七号人偶产生了量子自我意识。

“杀了我。“程砚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向自己胸口,齿轮结构的肋骨间嵌着半块月光石表盘,“只有你能终结这个莫比乌斯环。“他的体温正在被齿轮摩擦出的火花取代。

我却在记忆乱流里看见不同的可能性:第九十九次循环,人偶林夏用军刀刺穿程砚心脏时,他解脱般的微笑;第二百次循环,觉醒的人偶抱着程砚的残骸跳进反应堆;还有此刻,我的机械手指已经插入他胸腔,握住了那颗由怀表改造成的机械心脏。

整栋大楼开始垂直上升,地下七层冲破地表暴露在月光下。城市废墟里游荡的时骸生物集体仰头嘶鸣,它们的荧光血液与我的蓝色神经束产生共振。程砚最后的人类瞳孔倒映着我的身影——正在长出与本体相同的昆虫复眼。

“这次换我等你。“我捏碎机械心脏的瞬间,怀表齿轮化作银色风暴。时空褶皱将我们包裹成茧,在量子真空涨落中,我听见不同时间线的自己在低语:

第七号人偶在暴雨中焚烧实验室数据;

第四十三号人偶建立了时骸生物的乌托邦;

而此刻的第十七号,正把程砚残存的意识芯片嵌入自己后颈的条形码。

月光突然变成刺目的白炽灯,我站在完全陌生的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程砚正在训斥实习生唐薇:“说过多少次,别把工牌带进洁净室!“他胸前的怀表完好无损,而我的工作证姓名栏写着:实习助理 LX-17。

玻璃幕墙外,樱花以违背季节规律的速度盛开又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