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破碎的金箔和助学金

子夜的梆子声穿过棂星门,石尧迷迷糊糊醒来,月光正从半开的窗户漏进来,在地板砖上织出惨白的蛛网。他摸到枕边半包十渠烟,烟盒被压得扁塌塌的——就像此刻蜷床上的刘文文。

“又该干活儿了”石尧说到

刘文文依旧像往常一样在角落里坐着自己的事。那人影缩在万历朝金箔公文堆里,活像只误入皇史宬的野猫。石尧眯起眼,看刘文文露指手套捏着镊子,将比蝉翼还薄的金箔片往《太仓银库出入账》上贴。勤工俭学的计时器摆在案头,每跳一个数字能挣五毛钱,这够他买四分之一块最便宜的压缩饼干。

“又偷接私活?“雕花门被踹开的巨响惊飞梁上夜枭,张凯拎着印有“M2“logo的鎏金食盒晃进来。石尧闻到鱼翅腥气混着黑鸦片香水味——是张凯新泡的艺院女生惯用的斩男香。

刘文文脊背骤然绷紧,镊尖戳破金箔的脆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张凯的Berluti鳄鱼皮鞋碾住他正在拼接的“万历三十七年“字样:“知道这双鞋钱够买你几年助学金吗?“鞋底金箔碎片闪着细碎的光,像被碾碎的星星。

石尧转着打火机凑近,火苗在金箔上投出扭曲人脸。借着光,他看见刘文文帆布包露出半张汇款单,“阳光福利院“的收款人字样被血指印糊得斑驳。汇款金额栏填着3800.00,正好是助学金发放的数额——石尧突然想起上周路过教务处,瞥见张凯在贫困生名单上划勾的画面。

“把你蹄子挪开。“石尧靴尖抵住张凯膝盖窝。这个擒拿角度能让对方瞬间脱臼,去年冬天张凯往他被褥倒冰水时,这招让富二代跪在地上干呕了五分钟。此刻他脚底传来真皮触感,突然想起母亲在电话里说:“尧尧,张总给咱村修路呢...“

张凯突然嗤笑,镶钻手机壳折射的冷光劈开黑暗。他扯开刘文文的青布包袱,庆历重宝碎成两半,“叮当“落地的还有枚生锈的长命锁。石尧瞳孔骤缩——锁片上模糊的“文“字,和阳光福利院火灾报道里的遇难儿童名单对得上号。

“破铜烂铁,“张凯碾着铜钱碎片,“够赔我撕毁的《军器图说》?“他突然揪住刘文文衣领,玉带钩刮过对方锁骨,“听说你昨晚在实验楼后巷...“尾音暧昧地消散在鱼翅汤的热气里。

刘文文喉间突然溢出呜咽,像被踩住尾巴的幼兽。三人同时僵住。残烛光影里,石尧看见他脖颈上有道新鲜鞭痕,结痂处粘着几根金色长发。那颜色和张凯新女友的挑染发色如出一辙。

石尧咬碎滤嘴,十渠烟的苦味在舌尖炸开。他想起开学典礼那天,刘文文站在领奖台上发抖的模样——劣质西装袖口短一截,露出腕间青紫的输液针孔。当时张凯在台下轻笑:“这种耗子就该待在阴沟里。“

雨打琉璃瓦的声响盖过脏话。刘文文颤抖着摸出碎屏手机,荧光亮起的刹那,石尧瞥见锁屏上的未读短信:【急用钱找我无抵押低利息】。发送时间显示凌晨1:23,正是张凯朋友圈定位在M2酒吧的时刻。

“拿着。“石尧把信封拍在案几上,牛皮纸袋里是他替人做古籍鉴定的酬劳。刘文文却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染血的露指手套在《盐法通志》上拖出蜿蜒红线——那本是他下个月要交的论文资料。石尧突然意识到,对方躲避的不仅是施舍,更是任何可能被张凯视为把柄的牵连。

张凯的冷笑从月门洞飘进来:“石委员长还是操心自己吧。“他突然亮出手机照片——画面里石尧母亲正在菜市场拾荒,脚边蛇皮袋装刚捡的易拉罐,“下期课题经费,可全指望您母上大人捡的破铜烂铁呢。“

石尧抄板凳砸过去时,听见自己太阳穴血管突突跳动的声音。板凳擦着张凯耳际飞过,在墙上撞出沉闷回响。这个瞬间他想起父亲矿难那天,也是这样的闷响从百米井下传来——后来母亲左耳就听不清声音了。

板凳弹回来撞到桌子上的蜡烛,刘文文突然扑向燃烧的蜡烛。火苗舔舐他额发的焦味里,金箔公文上的“太仓库“字样正在卷曲变形。石尧看见他瞳孔里跳动的火光,那癫狂模样和福利院火灾报道中“幸存儿童出现自毁倾向“的描述完美重叠。

“你疯了?!“石尧拽住他手腕。那只手比想象的更纤细,腕骨凸起处有道陈年烫伤——和新闻照片里四岁男孩的伤痕一模一样。当年火灾起因是“电路老化“,而张家正是那家私立福利院的投资方。

混乱中有人撞倒博古架,《邸报》抄本雪崩般倾泻而下。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的头条《闯贼破城》盖住张凯的限量版球鞋,泛黄纸页上的“京师米价涨至三两一石“正好对着刘文文干裂的嘴唇。

外面又下起了大雨。,石尧和刘文文也在忙碌着收拾着教室。

他们没有看见张凯站在滴水檐下,手机屏幕映出阴冷笑意。微信对话框里是网贷公司老板的回复:“张少放心,利息按日5%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