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治病

眼前是茂密的丛林和奔腾的大河。

虽然只是半个多月的时间,但是,再度回到这个小小的村落,却已经有些物是人非的意味。

就在他离开之前,这里还是一个静谧安详的农家村落。

但是此时,其中却早已经弥漫着一股萧索的氛围。

穿过守在外围的羽林军,走进村落当中。

整个街巷里,除了有不断巡逻的队伍之外,看不到其他的人出现。

王阮的心情有些复杂,但是,却也只能先朝着卫君孺的家里赶了过去。

行至院外,他便见到,这座低矮破旧的小院中,此时也同样是戒备森严。

还未等他进门,义妁身影就出现在了眼前,声音带着几分惊喜。

“阮先生,你终于来了!”

和此前在公主府见到的,喋喋不休,始终精力充沛的少女不同,如今的义妁明显瘦了不少,身上带着浓浓的疲惫之感。

院落当中的人数不少,都按照他之前交代的隔离法子,改造了自己的衣服,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几口大锅在院中支着,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独属于中药的苦涩气息扑鼻而来。

义妁原本在其中一口大锅旁边,正说着什么,听到外间的响动,立刻迎了上来。

但是,也不知是走的太快,还是因为她的身体虚弱,刚走了两步,竟然差点就被绊倒。

还是旁边的人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才没有摔倒。

“义姑娘辛苦了,病人在何处?”

王阮并没心思废话,直接了当的开口问道。

义妁也知道情况紧急,于是,站稳之后很快便转过身道。

“先生请跟我来。”

见状,王阮将羽林军留在外头,自己和义妁等人进了侧旁的一处房中。

恰巧的是,这处房屋,还正是王阮第一天来到这,住过的那间房子。

屋中的陈设大差不差,但是,床褥却换了更加保暖的。

硬板床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正侧躺着,眉头皱紧,牙关紧咬,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

“此人名叫郑青,据说是来投亲的。”

王阮立刻走上前去,义妁则站在一旁,开始介绍起情况来。

“我刚刚到达此处的时候,召集了一些青壮帮我在各家洒扫消毒,郑青就在其中。”

“就在前几日,因为天色昏暗,他在送汤药的时候,不慎被一柄犁头划伤了右脚。”

“按照先生之前给的诊疗书中所提到的,我用烈酒替他冲洗了伤口,然后敷上草药和艾草灰之后,包扎了起来。”

看得出来,义妁对于之前王阮给她的那份医书,掌握的很好。

要知道,那本医书当中,他主要阐述的是针对疫病的防治手段和药剂。

只不过,在阐述烈酒和艾草灰的作用的时候,王阮简单提了两句,也可以用在各类外伤的消毒上。

却没想到,义妁竟然就能够这么活学活用。

“当时并没有出现什么异样,但是从今天早晨起,他忽然开始发烧,浑身不受控制的开始抽搐,右腿僵直不能动弹,同时,出现牙关紧闭的症状。”

“我从先父留下的医书当中辨认出来,这应该是一种被钝器所伤之后,有可能出现的风邪入体之症,名为金疮风微。”

“书中说,此病一旦出现,几乎必死,所以,我才急忙给先生传信,想看看先生有没有什么办法。”

就在义妁叙述病情的同时,王阮也开始检查起眼前之人的情况。

揭开伤口上的纱布,果然,伤口已经肿了。

甚至于,连带着整个右脚,也同样变得肿胀起来。

抬了抬他的右腿,果然,就像义妁说的那样,已经有些僵直,难以屈伸。

“郑青?”

王阮开口唤道。

“能听得到吗?”

然而,让他心底一沉的是,面前之人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要知道,破伤风也有轻重症之分。

但不管是何种程度,想要治疗的话,基本的条件就是,病人能够保持神智的基本清醒。

但是现在看来……

紧皱着眉头,王阮呼唤无果,只得转向了一旁的义妁。

“你可记得,他具体是几日之前受的伤?”

一般来说,潜伏期越长,就说明破伤风产生的毒素,被人体的免疫系统中和的越多,生还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要是七天以内产生症状的话,那以现有的条件,根本半点希望都没有。

义妁皱眉思索了一番,但是,让王阮感到失望的是,片刻之后,她却摇了摇头,低声道。

“对不起先生,我记不太清了。”

显然,她也意识到,受伤的时间,可能牵扯到了病情的轻重,语气变得有些愧疚。

王阮闻言,眉头越发皱紧。

但他也知道,不能怪罪义妁。

毕竟,义妁以前只怕从来都没有处理过这种病症,也不知道应该注意些什么。

而且,从刚刚见到她时的表现就可看出,这些日子,她一定是忙的团团乱转,恐怕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多少。

被犁头划伤这种小细节,都要她记得清清楚楚的话,未免太苛求了些。

“大致的也行,可超过七天了?”

沉吟片刻,王阮只得抱着最后的希望,又继续问道。

然而,这次义妁还未张口,她身旁跟进来的青年男子就沉声道。

“十二日了!”

“准确的说,是十二日又八个时辰。”

王阮有些讶然,他转头看向这个青年男子,很快就认出来,他就是最初进院的时候,将义妁搀扶住的人。

此时对方浑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但是,就是这对眉眼,却莫名让王阮觉得有几分熟悉。

“你是?”

“先生,这是府中的药郎,名叫卫长君,这些日子,一直都是他在我身边帮忙。”

义妁连忙答道。

卫?

王阮眸光一闪,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但是,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对面的青年男子,却已经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

“请先生务必救救阿青,小的愿当牛做马,生生世世感念先生的恩德。”

说着话,他重重的磕头在地上,引得王阮连忙伸手。

可同样到了一半,他又想起自己刚刚触碰过卫青的伤口,只得僵在半空,道。

“不必如此,快快请起,就算是你不说,我也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义妁也被卫长君突然的动作给吓了一跳,在王阮的眼神示意下,连忙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此时,卫长君的眼眶已经通红,勉强站起身来,道。

“不敢欺瞒先生,阿青其实是我的亲弟弟,从今天起,他当弃用郑青之名,改叫卫青!”

说这番话时,卫长君的眼眶通红,几乎要落下泪来,让一旁的义妁也感到十分意外。

她知道卫长君和卫君孺的关系,也知道郑青,哦不,卫青是来投亲的。

为此,她抽空还曾经问过卫长君,但当时对方只是敷衍的说,普通的亲戚而已。

看对方遮遮掩掩的神情,义妁猜到了其中可能藏着隐情,但是却没想到,两人竟然是亲兄弟。

不过,眼下也不是细问的时候,义妁扶着卫长君站定,很快也转向了王阮。

“先生,这病能治吗?”

王阮皱眉,神色有些不太乐观。

“按理来说,超过十日才发作,是有希望的,但是,他现在意识不清醒……”

“他醒着的。”

话未说完,卫长君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冲到床榻前,紧紧抓着卫青的手,道。

“阿青,你听得到大兄说话的,对吗?”

“大兄不让你再回去了,你以后跟着大兄姓卫。”

“你应一声,应一声好不好?”

卫长君的额角青筋迸发,和卫青相握的手死死攥着,浑身都在轻颤。

神奇的是,随着他这番话,卫青竟然也真的有了反应。

“大……兄……我……”

只见卫青面容一阵抽动,艰难的睁开眼睛,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却只能吐出几个模糊的字句。

王阮立刻上前,拍了拍卫长君的肩膀,示意他让开,随后沉声道。

“卫青,我是受你姐姐卫君孺的托付,来给你治病的,她很担心你,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跟着我的话做。”

到了这个时候,王阮也看出来了,卫青并非是全然失去了意识,而是自己失去了求生的本能。

而从刚才的表现来看,家人就是唤起他求生意志的关键,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把卫君孺给搬了出来。

果不其然,听闻此言,卫青明显有些激动,竟然轻轻的点了点头。

“张口,尽可能张大……”

王阮沉声说道。

很快,卫青就做出了反应。

只见他嘴唇微颤,虽然不能彻底张开,但是,却勉强能够伸进去一指半大小。

“好,接下来抬手,尽可能抬高。”

“跟着我的话,从左手开始。”

“起……落……”

“接下来是右手……”

“左腿能动吗?”

“脖子能转吗?”

屋中安静无比,只剩下王阮不时发出的指令。

义妁和卫长君在旁看着,连大气也不敢出。

片刻之后,王阮轻轻吐了口气,这才站起身来。

“先生,怎么样?”

卫长君的声音都在颤抖,直到王阮对他一笑,道。

“还好,有希望。”

“多谢先生。”

噗通一声,卫长君再次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让王阮连忙将他给搀扶了起来。

这卫家大哥,也太喜欢磕头了……

咳咳,王阮心中吐槽了一句,神色很快也变得郑重起来,道。

“他的病不算特别重,但仍然十分凶险。”

“我来之前,已经命人准备了药材,一会就能送来,到时候我将方子告诉你们,务必按时服药。”

“金疮风微,最凶险之处,在于人会不时抽搐,导致呼吸困难,甚至是伤及自身。”

“从现在起,他身边需要时时刻刻有人守着,一旦发现他有抽搐的状况,及时保持他的神智清醒。”

“如果出现呼吸困难,要及时用消毒过的芦苇管或细竹管帮助他进行呼吸。”

“前三天是最危险的时候,不能自己进食,三天之后,会慢慢退烧。”

“顺利的话,七天之后,右腿僵直能够得到缓解,若能熬得过这七天,便大有可能康复,若是能够经过三个七天而无恙,那便基本无虞了。”

说着话,他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盒头孢,递了过去。

应对破伤风,关键之处在于杀灭细菌,中和毒素和控制痉挛。

从卫青现在的情况来看,他的程度不重,免疫系统也足够强大,可以一定程度上的应对毒素的蔓延。

控制痉挛的法子,可以用针灸和汤剂,也能起到很好的效果。

但是,唯独抗菌这方面,虽然可以用蝉蜕和黄连等药物,但总归还是有不小的风险。

像是头孢这种抗生素,按理来说,应对破伤风并不对症。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各种手段一起上阵试一试了。

目光看向床榻上的卫青,王阮的语气变得更加认真了几分。

“这病是有治愈的可能的,但是,这需要病人有强大的求生意志,有无论如何都不放弃的坚韧。”

“我相信,他有这个本事,不会让自己的大兄和长姐失望的。”

话音落下,卫青的手指动了动。

随后,在众人的注视当中,他的拳头竟然缓缓攥了起来,似乎是在昭示着自己的决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