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詩集的編纂樣式,自古以來多種多樣,也都自成體系,各有所主。以理學詩歌流派為中心,圍繞理學家編纂的詩集,自宋元之際學者金履祥編《濂洛風雅》始,其围绕濂溪學、洛學、關學、閩學,選取周敦頤、邵雍、張載、二程、朱熹、張栻等48 位理學家詩作453首。之後,清代張伯行選取周敦頤、二程等17 位理學家詩作922首,重新編纂一部《濂洛風雅》。這兩部詩集,以理學家為主角,以濂溪學、洛學、關學、閩學的學派為軸心,主要以詩歌為體裁,內容上崇經尚古,或風雅垂教,或弘揚理學,或保存文獻,在古代選集編纂史上特色鲜明。因之產生的“以理學為精神底蘊、體現了濂洛理學詩派審美傾向和藝術風格的詩作稱為濂洛風雅”,其中周敦頤是首要人物,他的詩歌是濂洛風雅之初瀾,“宋代理學詩派有五祖一宗、二流三派”[1],五祖指邵雍、周敦頤、張載、程顥、程頤,一宗為朱熹,五祖從時間上講邵雍最早,在理學道統上,影響更大的是周敦頤。
周敦頤(1017—1073),字茂叔,湖南永州道縣人,因道縣故居前一溪名為“濂溪”,而在老年定居江西九江後,亦稱九江故居前一溪為“濂溪”,表懷念故鄉之意,在其蜚聲儒林以後,世稱“濂溪先生”,周敦頤也因稱周濂溪,其著述主要有《太極圖說》《通書》及若干詩文。周敦頤生前及逝後的幾十年內聲名不著,到南宋逐漸引起學林注意,諡號“元”,後因稱周元公,從祀孔廟,封汝南伯,到元朝,被封為“道國公”,明清兩朝在繼承前代对周敦頣各種肯定與褒揚的基礎上,又有皇帝賜匾、題詩、注解濂溪著述、優恤後裔等多項尊崇禮遇。歷代朝廷對周敦頤的尊崇,引導儒林對濂溪之學風靡景從,宋代胡宏、朱熹、張栻在序、跋、題、記中反復闡發周敦頤思想學說的學術史價值是上繼孔孟,下啟二程,延續斷裂一千五百餘年之道統。周敦頤在朱熹認定的道統序列中位於孔孟之後的至高點,佔據宋學傳播生態位的頂端,具備了極高的傳播勢能與動能。其影響力的傳播途徑極為豐富,大致有三:第一,官方倡导。第二,實物傳播,有周子遺跡、全國多個地方的濂溪祠堂、濂溪書院、歷代刊修的濂溪學文獻等[2]。第三,社會傳播,諸儒論斷、科舉考試、世系遺芳、文人歌詠等[3]。因之,在歷史的長河中,逐漸產生以周濂溪為中心的大量詩歌。
已有的濂溪學文獻中所收濂溪學詩歌大致有三種,各有其不足。第一種是周濂溪本人詩歌,這部分主要是詩歌的真偽需要確定,否則以非周濂溪詩歌去研究周濂溪,必是緣木求魚,貽笑大方。第二種是周濂溪後裔詩歌,這部分詩歌比較分散,在《周元公世係遺芳集》和各類《周敦頤集》《濂溪志》中,研究時需一一翻檢,使用頗為不便。第三種是歷代文人歌詠,部分收録在各類《周敦頤集》《濂溪志》中,而各刊本所收詩歌內容、數量多有雷同。尤為抱憾的是,有更多数量的濂溪學詩歌並不見於以上三種文獻中,而是散落在各個地方志、古人別集和域外,主要是韓國、日本和越南。因此,在進行濂溪學詩歌研究、理學詩歌研究時,首先面臨史料佔有這個難題,目前學界尚無一部濂溪學詩歌集。於是,為節約學者進行科學研究的成本,方便研究開展,多年前筆者遂欲做一部濂溪學詩歌集。
前幾年筆者在編纂《濂溪志八種彙編》[4] 和《濂溪志新編》[5]的過程中,搜集到許多歷代濂溪學詩文。近十年中,筆者陸續多次赴美國康奈爾大學、中國台灣台北大學查詢周濂溪史料,不僅在湖南、江西、廣東、四川、湖北、江蘇、浙江、廣西、北京、重慶等歷代地方志,古人別集、總集中搜集到了大量濂溪學詩歌;同時搜尋到大量韓國、日本周敦頤的史料,其中也有諸多濂溪學詩歌。以上多年訪尋收穫,終匯於本書。
本書體例略仿金履祥和張伯行的做法,以人係詩,以濂溪詩歌為首,次以中國諸先生、韓國諸先生、日本諸先生、越南諸先生的詩歌分列其後,編為五卷,並仿《濂洛風雅》確定書名做《濂溪風雅》。另有幾個問題需要指出。
首先是周濂溪本人詩文數量的確定。周濂溪本有诗歌十卷,可惜多数已亡佚,其詩文數量從宋刻十三卷本始,內容多次異動,對此粟品孝教授有專文論之[6],考證審慎,此不贅述,其中,已有濂溪學文獻曾收錄的詩歌中:胥從化本《宿崇聖》(或題《宿大林寺》)《天池》,周誥本《暮春即事》《觀易象》,《全宋文》所收《主靜銘》《謹動銘》,作者並非周濂溪,而是另有其人。奉新縣志所收《百丈寺三首》[7],亦並非周濂溪作品。錢鍾書《宋詩紀事補正》所收《永嘉薛師董同兄筮從友劉仁愿同來》《懷古四首為知己魏卒元長賦兼呈王永叔宗丞戴少望》五首,經學者考證[8],確非周濂溪作品,但《永嘉薛師董同兄筮從友劉仁愿同來》入宋刻本,筆者也認為作者是薛師董,故收錄,其餘詩文均為誤收,故本書棄錄。其餘周濂溪的石刻題名、信札並非韻文,本書亦略去。
其次是版本與校勘。吳大鎔編《道國元公濂溪周夫子志》十六卷,清康熙24年(1685)刊,共參考了兩個藏本,一個是美國华盛顿大学藏本,清晰美觀,原版影印,但內容不全;第二個是《中國歷史名人別傳錄——周濂溪先生實錄》[9] 影印本,多處模糊,但內容全面,尤其是後面增補了新增的史料。古籍編纂的習慣與今不同,往往同標題、同作者會承前省略,本書則依照今人習慣,為這樣的詩文加上了作者和朝代。
第三是史料來源。本书史料全部来自笔者经年累月的不懈搜尋,文獻類型大致有六类,一是學界从宋至民國已有的濂溪學文獻;二是各相關地方歷代方志,主要包括濂溪故居和过化之地,以及后裔徙居之地等,在今天的行政區劃上覆盖湖南、江西、廣東、四川、湖北、浙江、江蘇、廣西、北京、重慶十个省市;三是古代諸儒別集與總集,主要是一些理学家的文集。四是韓國詩文集,均來自韓國大型叢書《韓國歷代文集》《韓國文集叢刊》。五是日本的大型叢書,主要是《續群書類從》《續續群書類從》《日本儒林叢書》。六是越南大型漢文文獻《越南漢文燕行文獻集成》。
在古代已有濂溪學文獻的基礎上,廣羅眾本,對濂溪學詩歌去重補缺,對國內外史料輯佚補遺,並進行必要的考證、辨偽、校勘工作,瑣屑繁雜,永無窮盡之日,尤其越南部分,還有較大完善空間。相信本書所收詩歌僅為部分,瑕疵紕漏亦必難免,僅為研究方便,勉力為之耳,敬請學界同仁批評指正。謝謝!
王晚霞於湖南科技學院
2020年5月6日
[1]王利民:《濂洛風雅的主潮及其餘波流衍》,《中國文化研究》2019年第1期。
[2]詳細内容可參見王晚霞《歷代〈濂溪志〉編纂與濂溪學的傳播》,《船山學刊》2019年第5期。
[3]詳細内容可參見王晚霞《周敦頤思想歷代傳播結構》,《東方叢刊》2019年第2期。
[4]王晚霞校注:《濂溪志八种彙編》,湖南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
[5]王晚霞編著:《濂溪志新編》,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9年版。
[6]粟品孝:《周敦頤詩文的匯集過程及若干考辨》,《宋史研究論叢》2018年第2期。
[7]謝先模:《周敦頤佚詩三首》,《求索》1988年第4期;奉新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奉新縣誌》,南海出版公司1991年版。
[8]潘猛補:《上望〈薛氏族譜〉的史料價值》,《圖書館研究與工作》2014年第1期。
[9]俞冰,馬春梅主編:《中國歷史名人别傳録——周濂溪先生實録》,學苑出版社200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