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巴郡太守庞羲闻报张鲁大军已奇袭南江，手中茶盏“当啷”坠地，琥珀色茶汤在青砖上蜿蜒如惊蛇。他盯着军报上“南江失陷”四字，额角青筋暴跳，猛然起身掀翻案几，竹简文书散落满地：“竖子竟敢欺我！”
“速传李思将军！”庞羲抓起腰间虎符，“命他率兵五千为先锋，星夜兼程驰援汉昌！本太守亲率三万精兵随后跟进，若让张鲁踏入巴中半步——”他咬着牙，指尖深深掐进桌案木纹，“提头来见！”帐外亲兵诺诺连声，马蹄声如擂鼓般碾碎夜雾，惊起林梢宿鸟扑棱棱飞向残月。
张鲁营寨内，暮色如墨般浸透帷帐。张卫负手立在辕门前，望着暮色中此起彼伏的人影，眉头拧成深结。
在晚风里吱呀作响，尚未填埋的壕沟边缘堆着新鲜的黄土，几名士卒正扛着夯木踉跄走过，夯木撞击地面的声响混着远处断断续续的更鼓声，愈发衬得营中气氛诡谲。
“阎公，”他转身望向身后抱卷疾走的阎圃，袍角扫过脚边未及竖立的鹿角拒马，“为何还有三营士卒未归？”话音未落，远处山道间忽然腾起几簇火把，如流萤般蜿蜒而来，照见归来士卒甲胄上的汗渍与泥土——却并非整建制的队伍，而是三三两两、前后间隔甚远的散兵。
阎圃将手中绢帛往腰间一塞，烛光在他眼角的皱纹里跳成碎金：“将军莫急。师君自有妙计。”他抬手指向营外黑黢黢的山林，“你看这月黑风高之夜，我军分批而出，又分批而返，营中篝火明明灭灭，人影幢幢往来——”忽然压低声音，如老狐夜嚎，“城内若派细作探营，定会以为我军正调动大军，欲分进合击。”
张卫皱眉拨弄腰间剑穗，铜制剑璏与甲胄相撞发出清响：“可如此虚张声势，终非长久之计。营寨尚未完工，拒马未布，壕沟未深。”
“孙子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攻城'。“
攻城乃下下之策，血溅三尺未必能破坚城。但若能击退援军，再虚张声势以攻其心，城内守军必成惊弓之鸟。届时只需遣能言善辩之士持劝降书入城，晓以利害，这坚城不攻自破。“说罢负手望向天边残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暮色如墨，将天边最后一缕残阳浸染。李思身披玄铁甲胄，骑在嘶鸣的战马之上，凛冽的风掠过他刚毅的面庞，带起几缕被汗水浸湿的发丝。他目光如炬，凝视着前方，汉昌城那巍峨的轮廓在朦胧的暮色中若隐若现，城墙之上飘扬的旌旗似在风中发出呜咽，诉说着城内被困多日的焦灼与艰难。
李思身后，副将催马向前，抱拳拱手，急切说道：“将军，我军日夜兼程，长途驰援，如今汉昌城近在眼前，何不早早进城，也好让将士们修整一番？”副将的话语中满是关切。
李思缓缓转头，冷峻的目光如寒星般撇向副将。
他微微眯起双眼，声音低沉而有力，字字如重锤般落下：“张鲁率领大军围困汉昌城已多日，城中粮草、兵力损耗巨大。我等此刻若贸然进城，不过是据城而守，做那被动防御之态。待到庞太守率军赶来，击破米贼，我等所得不过是守城之功，难立奇勋。”
李思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似有熊熊烈火在燃烧：“但若是今夜趁敌军不备，我军发动奇袭，直击张鲁大营，一举击破米贼，此等破敌大功，岂是守城之功可比？”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自信与豪情。
说罢，李思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天际，高声喝道：“传我将令！全军就地扎营，士卒埋锅造饭，好生休息。待夜幕深沉之时，随我突袭敌营，定要将张鲁老贼杀得片甲不留，扬我军威！”
随着李思的命令下达，将士们迅速行动起来，扎营的扎营，生火的生火，整个军营中忙碌而有序。
……
夜色如墨，浓稠的黑暗将整个大营笼罩。牛皮帐篷内，牛油烛火摇曳不定，映得张鲁的面容忽明忽暗。
此刻张鲁正对着帐内一众将领发号施令。
“张卫听令！”
张卫闻言立刻踏前一步，抱拳行礼，高声应道：“末将在！”
张鲁沉声道：“命你率三千精锐，埋伏于大营之外。待敌军踏入营内，便以火箭齐射。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届时敌军必陷入混乱，阵脚自乱！待其逃出大营，再乘势掩杀。”
张卫朗声道：“末将领命！定叫敌军葬身火海！”言罢，大步流星出帐，点兵而去。
张鲁微微颔首，又将目光转向另一员将领，唤道：“杨任！”
杨任急忙出列，单膝跪地：“末将在！”
“你率五千兵马，隐匿于营内各处。待营中火光冲天，敌军阵脚大乱之时，便乘势杀出，左右包抄。如此，必能大破敌军！”
杨任重重一叩首：“末将领命！”
帐内气氛愈发凝重，张鲁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投向陈式，沉声道：“陈式！”
陈式立刻上前领命。张鲁道：“命你率三千兵马，埋伏于敌军撤退必经的山路两侧。
杨昂率三千兵马伏于来路，待敌军溃败逃窜，便突然杀出，截断其退路。务必将敌军堵死在此，叫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末将领命！定叫敌军有来无回！”
随着一声声“末将领命”的回应，张鲁的计策已然部署完毕。
夜风裹挟着沙砾扑打在牛皮帐篷上，发出细碎的呜咽。
张鲁抬手抚过案上寒光凛冽的青铜剑，目光扫过帐内诸将：“待庞羲援军溃败，尔等即刻驰至城下。“他忽然提高声调，烛火在剑脊上折射出冷芒，“对着城头振臂高呼——庞羲精锐已全军覆没！“
话音未落，帐内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声。杨松踏前半步，眼中闪过狡黠：“城中守将皆是庸碌之辈，此刻听闻主力尽丧，必然肝胆俱裂。“他顿了顿，折扇轻敲掌心，“更兼粮草将绝，军心惶惶，正是攻心的绝佳时机。“
“不错！“张鲁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案上虎符铮铮作响，“城中无大将坐镇，又无可战之兵，今夜便是破城之时！“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孔，语气陡然转为激昂：“此一战，不仅要夺城池，更要让天下知我五斗米道之威！“
帐内空气骤然炽热，众将领齐刷刷抽出佩剑，剑锋映着烛火如血色摇曳。“吾等悉听师君号令！“声浪掀动帐顶，“纵使前方刀山火海，亦当为师君踏平前路！“此起彼伏的誓言中，张鲁负手而立，望着帐外漫天星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