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台柱

少年们的故事，总是多了些曲折，即便身处这乱世，也怀揣着男儿应有的志向。

陆道历经一世，心思相较于懵懂的少年，自然更为深沉、稳重。

对于他们倾诉的心声，他只是默默聆听，并未发表太多看法。

四狗和凤英似乎也达成了一种默契，没人试图去探寻陆道的想法，生怕……提及那个不太适宜提起的人。

街上冷冷清清，行人稀少。

三个少年在城里转了几圈后，才回到中兴街。

梨园坊那扇大红漆色的大门背后，是无数富商巨贾寻欢作乐的地方。

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却是众多穷苦人家、流民与乞丐孩子梦寐以求的去处。

他们在这里争得你死我活，拼得头破血流，只为能有口饭吃，有个依靠。

然而，绝大多数人最终都碌碌无为，毫无出路，甚至可能在某个深夜如商品般，无声无息地在这世间消逝。

只有少数幸运儿，能在这戏园子里过上温饱的生活，活得像个人样。

三人推着木车回到大院，里面的氛围依旧凝重压抑。

大院里的戏台也停业了一天，显然，那三人的死给梨园坊带来的冲击尚未消散。

三人出城埋尸归来，免不了遭受蛤蟆头等人的冷嘲热讽。

好在他们并未做出格之事，陆道等人也没与他计较。

入夜后，陆道没有像昨晚那样，偷偷溜出大院去破庙修炼。

并非不敢，而是不愿……在这个敏感时期，大院里有诸多双眼睛盯着，贸然跑出去绝非明智之举。

也许是因为出了事、死了人，往日里喜欢夜游贪玩的蛤蟆头等人，也早早回到通铺房待着。

刚刚去起夜的四狗，此时急匆匆地跑回来，小声催促道：“三哥，凤英，你们快起来，快起来啊，外面……外面有大角儿来了！”

原本正要入睡的两人，闻言立刻从床铺上坐起。

“大角儿？这个点了，大角儿们不都该睡了吗？怎么……？”凤英一脸惊讶。

“是啊，他们平日里没什么事，可不会往后院来。”陆道也满心疑惑。

“嘿嘿，大角儿这么晚前来，我估计是来挑人了，你们难道忘了我白天跟你们说的话？”四狗挤眉弄眼。

“这样啊？”陆道和凤英对视一眼，大致明白了当下的状况。

待他们跟着四狗出来，其他住处的学徒们早已将外面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个翘首以盼，期望今夜过后能改变命运。

“呵，还真是无知者无畏，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这种事哪轮得到你们掺和？”站在显眼C位的冯癞子和蛤蟆头等人，看到三人出现忍不住冷嘲热讽。

四狗和凤英脸色微微一变，他们平日里没少受他们欺负，见他们在场底气也少了几分。

反观陆道，一脸坦然，注意力始终放在前来的大角儿身上。

那是一个女人，身着一袭黑色素衣，柳眉如黛，乌发如瀑，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竟透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这女人身上……怎么没有尸臭？

他可是记得，那些住在前院的角儿们，不少人身上都带着几分那股子尸臭，她怎么没有？

陆道眉头微皱。

“竟然是她！吟霖！”四狗忍不住小声惊呼。

“还真是她。”凤英同样一脸诧异。

“原来是她啊……”陆道目光微微一动。

陆道回到梨园坊的这些日子，除了学习大院里的各种规矩、干些杂活，私下里也听闻了不少梨园坊内部的琐事。

诸如哪个武行崴了脚，哪个青衣有私情，哪个小生有怪癖……别看梨园坊规模不小，却如同一处不大的市井街坊，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很快就会传得人尽皆知。

作为梨园坊的大角儿、台柱，都有哪几位他自然清楚。

而这个名叫吟霖的女人，便是梨园坊的三大台柱之一。

她成名很早，也是随着梨园坊一路走来的元老级角儿。

只是近两年来……随着另外两位台柱金雀和莫回的崛起，她的地位逐渐下滑，上台露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

可哪怕是这样，吟霖依旧是梨园坊里的台柱之一，背后的金主不少，人脉甚广。

“咳咳，都别傻站着了，赶紧让出点地儿，别闷着我们大角儿了！”陈老七作为后院的主事人，这个时候自然也穿戴整齐出来迎接。

在他一声令下，原本还熙熙攘攘的学徒杂工们，纷纷散开，各自找地方站好。

陆道三人也寻了根红漆梁柱下蹲着。

陈老七安排好众人后，还不忘满脸堆笑地冲吟霖点头哈腰，说着各种客气话。

吟霖只是简单回应了几句，态度颇为冷淡。

随即，她起身走到人群中间，随意指了几个人，说道：“你们几个留下，其他人都可以走了。”

而被指到的几人当中，就有陆道！

此刻，不仅陆道有些发懵，四狗和凤英也一脸茫然。

“三……三哥，你快掐掐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四狗仿佛置身梦境。

凤英虽未言语，但却深深地看了陆道一眼。这一眼蕴含着复杂的情绪，有不解、有惊异、有羡慕……唯独没有嫉妒！

“切，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罢了。”

一旁的冯癞子和蛤蟆头等人虽心中羡慕不已，嘴上却不肯承认。

“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滚回去睡觉！”陈老七见不少人还迟迟未走，立刻瞪大眼睛，凶神恶煞。

剩下的人见状，吓得脖子一缩，只能乖乖离开。

即便如此，仍有不少好奇的少年躲在门后，或者趴在窗户上往外张望。

陈老七做完该做的事，很自觉地退到一旁，给他们留出足够空间。

只是他的眼神，在陆道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仅仅只是这几秒，也被陆道敏锐地捕捉到了。

吟霖将剩下的四五人，逐个叫到身边，随意交谈几句后，便打发他们走了，陆道反倒成了最后一个。

“你！过来吧。”吟霖抬眼看向陆道，那如清水般的眼眸宛如深潭，谁也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陆道只能乖乖点头，走到她面前。

然而，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让陆道心中猛地一震，头皮炸裂。

“装了这么些天，应该很累吧？”

“您…您这话是何意？”陆道一脸茫然，竭力让自己表现得若无其事。

毫不夸张地说，从复活返生至今，陆道从未像此刻这般急切地想要弄死一个人。

因为这个女人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不弄死她，他非人类的事就得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