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铁匠秘辛

晨雾漫过青石镇时,陈砚正蜷在断龙崖的岩缝里。昨夜裴寂渡来的那口灵气在经脉里横冲直撞,左腕黑纹却像饿了三日的狼,将精纯灵力啃得七零八落。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恍惚想起老铁匠常念叨的浑话:“人活一世,要么做炉膛里的火,要么当砧板上的铁。”

崖下传来金铁交鸣声。

陈砚扒开枯藤,看见三个天机阁修士正围着铁匠铺翻检。为首的紫袍人手持罗盘,铜针在烧焦的门槛上疯狂打转。当那人弹出一道火符,烈焰腾空的刹那,陈砚瞳孔骤缩——跳动的火舌间,竟浮现出老铁匠醉酒时常画的古怪符号。

那些歪扭的符纹与黑纹共振,在他视网膜上烧出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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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铁炉在烈火中崩裂时,陈砚嗅到了青铜锈的味道。

那是老铁匠打制镰刀时独有的气味。去年秋收,张寡妇拎着把崩口的镰刀来修,老铁匠将炉火烧得青中泛紫,淬火时铁器发出的竟是龙吟。此刻废墟里腾起的青烟中,隐约浮着同样的龙形。

“烧干净。”紫袍修士拂袖转身。

陈砚攥紧崖边碎石,看着火舌吞没门楣上那块“千锤百炼”的破匾。火星溅到后院那株歪脖子枣树上时,焦黑的树皮突然剥落,露出内里血红的木纹——那分明是兵家锻体术中记载的“赤龙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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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陈砚鬼使神差地摸回废墟。

焦土还烫着脚底板,他蹚过满地铁渣,指尖触到铸铁炉残骸时,黑纹突然暴起。皮肤下窜动的黑线如蛛网蔓延,硬生生将半截炉膛撕开。玄铁匣躺在余烬里,匣面饕餮纹正吞吐着月光。

“叮——”

陈砚刚掀起匣盖,匣中泛黄的《兵甲谱》无风自动。书页翻到“锻骨篇”时,黑纹陡然刺入纸面,墨字如活虫般钻入他掌心。左臂不受控地摆出兵家起手式“铁马叩关”,一拳砸向身旁铁砧。

千斤铁砧应声而裂。

飞溅的碎铁中,陈砚看见自己指骨上浮出细密鳞纹。这分明是《兵甲谱》里说的“龙鳞骨”——非三十年苦修不得成!

“原来你每日偷瞧我打铁,是在参悟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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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哑的嗓音惊得陈砚倒退三步。

焦土上腾起青烟,凝成老铁匠的虚影。不同于往日醉眼惺忪的糟老头,此刻他身披玄甲,手中巨锤缠着九条青铜链,身后阴兵列阵如林。

“三百年前永夜陵塌了半边,老子拎着这锤子砸碎镇陵将的天灵盖。”虚影跺了跺脚,地面浮现出陵墓壁画:血月当空,十万金甲神将正围剿黑袍修士,“可那虎符……”他指向匣底半枚青铜符,“始终缺了半片魂。”

陈砚握住虎符的刹那,饕餮纹突然活了。兽首咬穿他腕骨,黑血顺着符身沟槽流淌,激活了尘封的记忆——

九嶷山巅,十二位剑修将染血的青铜链钉入老铁匠琵琶骨;青石镇雨夜,濒死的铁匠把虎符塞进炉膛,喉间插着半截刻有阴阳鱼的断剑。

画面最终定格在天机阁地牢。

铁链锁着的少女抬头,眉眼与裴寂有七分相似。她唇间溢出的血在墙上画出符咒,正是陈砚在火中见到的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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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罪纹是钥匙……”虚影开始消散,“也是枷锁。”

岩洞水滴声忽地变调。

陈砚翻滚躲开剑芒时,冰魄剑已斩落他半幅衣袖。陆昭然踏着焦木逼近,这个太乙剑宗最年轻的执事,此刻眼中跳动着不正常的青光:“交出虎符,给你个痛快。”

陈砚背靠断墙,黑纹正顺着脊柱往上爬。方才强行催动“铁马叩关”的反噬来了,五脏六腑像被铁水浇灌。陆昭然剑势再起时,他本能地并指成剑——正是昨夜破解破云式的招式。

“找死!”陆昭然冷笑变招,剑锋却诡异地滞在半空。

陈砚瞳孔收缩。在黑纹构筑的奇异视野中,陆昭然周身光点比昨夜少了三处,眉心却多了团跳动的青焰。少年福至心灵,沾血的指尖戳向对方脐下两寸。

“噗!”

冰魄剑应声而碎。陆昭然踉跄后退,额间皮肤突然皲裂,露出底下蠕动的饕餮纹——与虎符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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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寂的剑啸就是这时破云而至。

霜刃卷着残雪钉入地面,将陆昭然逼退三丈。陈砚趁机抱起铁匣跃向寒潭,入水前最后一眼,瞥见陆昭然正用碎剑切割自己额头的皮肤,血肉下赫然是青铜色的头骨!

潭水刺骨。陈砚下沉时,黑纹疯狂吞噬着虎符散发的青光。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老铁匠在永夜陵前歃血为盟、天机阁主将青铜钉打入少女天灵、裴寂跪在剑冢前折断本命剑……

“咚!”

后背撞上潭底巨石,陈砚咳出一串血沫。怀中铁匣自动开启,缺失的虎符竟从《兵甲谱》里浮出半片虚影。当两半虎符隔空拼接的刹那,潭底震动,一具青铜棺椁缓缓升起。

棺盖上刻着八个血字:

“兵主归来,万骨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