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余音
青石镇的晨雾里混着铁锈味。
陈砚踩着焦黑的枣树残桩，看火星从地缝中窜出，在空中凝成七十二洞天的虚影。昨夜那场青铜雨，在镇东头浇铸出九嶷山的微缩沙盘——每座峰顶都立着具敞开的青铜棺，棺中伸出蛛丝般的青铜线，缠住所有镇民的枕骨。
“该启程了。“老铁匠的烟杆敲在砧板上，震落经年累月的铁渣，“再晚些，连井底的耗子都要化成剑傀。“
陈砚摩挲着新打的镰刀，刃口映出自己星芒流转的右眼。左眼依旧漆黑如墨，那是昨夜剖出的半颗魔心所化。胎记处的星芒钥匙微微发烫，指引的方向却不是九嶷山，而是镇魂塔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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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断刃
第一具青铜棺撞碎晨雾时，陈砚正在井边打水。
棺盖掀开的刹那，十万青铜丝暴射而出。丝线末端缀着镇民的头颅，他们的眼窝里转动着天机阁的齿轮。陈砚的镰刀刚斩断三根丝线，就听见张寡妇的尖叫——她的脊骨破体而出，化作长剑刺向铁匠铺！
“叮！“
老铁匠的烟杆架住脊骨剑，火星溅在陈砚后背。他转身时，整口枯井突然塌陷，井底升起七十二面往生镜。镜中的自己皆被青铜丝操控，正屠杀着不同时空的青石镇。
“破镜！“老铁匠的烟锅迸出青光。
陈砚的镰刀却劈向自己的倒影。刃口触及镜面的瞬间，星芒钥匙突然发烫，所有镜像的青铜丝齐齐崩断。真正的杀机此刻显露——每块镜片都藏着截弑天剑碎片，正拼合成完整的剑锋刺向他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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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焚镇
火从铁匠铺后院烧起。
陈砚看着自己住了十七年的柴房化为火海，黑烟中浮出青铜棺主的脸——竟是三百世前被他斩杀的师兄陆昭然！棺中伸出腐烂的手，掌心握着半枚染血的剑穗。
“师尊让我给你带句话。“陆昭然的嗓音带着尸液黏稠感，“剑冢最深处，埋着你的生辰帖。“
镰刀斩断腐手的瞬间，陈砚听见地底传来锁链断裂声。整个青石镇开始倾斜，房屋如积木般坍塌，露出底下巨大的青铜轮盘。轮齿间卡着镇民的魂魄，每转一圈就有一缕魂力注入九嶷虚影。
“这才是真正的天机锁……“老铁匠咳着血沫，“我们皆是锁芯！“
陈砚的星芒右眼突然刺痛。他看见轮盘轴心嵌着自己的胎记，三百世的记忆如毒藤缠绕着齿轮。镰刀脱手飞出，在空中碎成星尘，凝成柄刻满永夜文的短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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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离歌
笛声响起的刹那，时间凝固。
陈砚看见十五岁的自己蹲在屋檐下避雨，腕间黑纹还未成型；看见老铁匠深夜往井中倾倒黑血，血中游动着青铜蝌蚪；看见裴寂的残魂化作流萤，在镇魂塔废墟上徘徊不去。
笛声转急，青铜轮盘开始逆行。镇民的魂魄从齿轮中挣脱，化作光点汇入短笛。陆昭然的腐尸突然流泪，腐烂的指尖触向笛身：“原来当年……你也救过我……“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时，青石镇已成一地青铜粉。唯有铁匠铺的砧板完好无损，板上刻着新痕：“北行三百里，饮马青冥海。“
老铁匠的烟杆断成两截，断口处飘出张泛黄的《兵甲谱》残页——正是陈砚幼时偷学的那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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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别师
“出了镇子往北，有个摆渡人。“老铁匠撕开胸前皮肉，露出青铜浇铸的心脏，“问他讨杯'往生酒'。“
陈砚的短笛抵住那颗机械心：“你究竟是谁？“
“我是你第一世的剑鞘。“齿轮转动声从心脏传出，“也是最后一世的劫数。“
星芒突然暴起，短笛刺穿青铜心。飞溅的齿轮碎片中，陈砚看见记忆回溯：第一世的老铁匠为他挡下天机阁主的绝杀，临死前将毕生修为凝成青铜心。此后每一世，这颗心都在等他亲手刺穿。
“现在你自由了……“老铁匠在消散前微笑，“去把那些棺材……“
余音被风吹散，陈砚手中多了枚青铜扳指。戒面刻着九嶷山真貌：七十二峰皆是倒插的巨剑，山体流淌着黑色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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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渡
青冥海的浪头泛着磷光。
陈砚赤脚踩在沙滩上，背后的青石镇已成地平线上的黑点。摆渡人的小船无桨无帆，船头悬着盏往生灯。灯罩上刻着天机阁的阴阳鱼，鱼眼却是两个空洞。
“酒钱。“摆渡人伸出白骨森森的手。
陈砚递上青铜扳指。摆渡人捏碎戒面，七十二道剑意迸出，在船头凝成星光罗盘。当他饮下所谓的“往生酒“时，才发现酒液是混着星芒的黑血——正是他剖心那夜洒在河滩的金血！
小船无风自动，海底升起琉璃殿的残垣。摆渡人突然掀开斗篷，露出裴寂师妹的脸：“师兄让我把这个给你。“
她递来半截霜刃，刃身映出九嶷山深处的画面：十万青铜棺正在开启，每具棺中都爬出个星芒缠身的陈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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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启程
月光照亮船头的星图。
陈砚将霜刃碎片按入心口，缺失的黑纹重新生长，与星芒交织成全新的图腾。摆渡人哼起青石镇的夯歌，调子却渐渐染上哭腔——她的身体正在琉璃化，双腿已变成珊瑚礁。
“过了青冥海，就别回头。“她最后的声音混入浪涛，“真正的战场在……“
小船撞碎雾墙的刹那，陈砚看见毕生难忘的景象：九嶷山根本不是山，而是永夜君主的脊柱化石！每节脊骨都立着青铜棺，他的三百世肉身正在棺中苏醒。
短笛发出凄厉长鸣，陈砚踏着第一具跃出的棺椁，剑指山巅。胎记钥匙灼穿皮肤，在空中烙出八个血字：
“以我离乡曲，奏尔永劫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