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妙人儿

凤姐和平儿回到住处吃了几口茶，她便吩咐道：“去把那林红玉找来，先让我见见。”

“是，奶奶。”平儿掀了帘子出去，招手叫来一婆子，交待完毕，又回来坐下。

“奶奶为何要见她？打发人派到琮三爷那不就行了。”她笑道：“多大点事。”

“你懂什么？”凤姐嗤笑一声，“一点见识都没有，活该做丫头的命。”

被凤姐嘲讽，平儿也不恼，笑着起身给凤姐捶背，“奶奶说的是，我多向奶奶学学。”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帘栊微动，婆子便引了个穿水绿比甲的小丫鬟进来了。

但见她约莫十二三岁，身量比寻常丫鬟高挑些，走起路来却像柳条儿沾水似的轻悄，连耳坠子上的米珠都纹丝不动。

待到了跟前福身行礼，凤姐和平儿方看清眉眼。

两道黛色眉峰似远山含雾，底下一双水杏眼，眼尾微微上挑，比旁人多了三分精神。

只是整张脸稚气未脱，清丽脱俗，孩子气很重。

“倒是个齐整孩子，我竟然从未听过。”凤姐漫不经心拨弄茶盖，“我那干女儿真是把孩子藏的紧。”

平儿也笑道：“可不是嘛，也不知道琮三爷怎么晓得有个这如花似玉的人的。”

“要是宝玉看到了，不免痴了。”

“可不呢。”凤姐放下茶盏，看了看一脸好奇的林红玉，对平儿惊讶道：“吆，瞧她，也不怕生。”

平儿也称奇道：“奇了，那些小丫头，哪个见了奶奶不是战战兢兢的。”

“你怎么不怕我们奶奶？”她问林红玉。

林红玉带着拘谨，规规矩矩答道：“二奶奶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操持府里，本事通天，我爹娘都常在耳边说奶奶的好话。”

“我怎么会怕呢？”

“好伶俐的舌头。”凤姐笑出声，“只是这话里藏着话呢——你爹娘说我的好话，那你呢？”

平儿捶背的手势缓了缓，余光瞥见那小丫头交叠的指尖轻轻一颤。

“回二奶奶的话。”林红玉又福了福身。

“我娘常说，人心里若有秤，称得出轻重缓急。府里几百口人，能叫各房各院都服帖的，自然有让人心服口服的本事。”

“二奶奶乃女中豪杰。”

话音刚落，凤姐眼睛亮了几分，暗忖道：这林红玉口齿伶俐，模样也俊俏，又是林之孝女儿，家教定然也不差。

想来办事也让人放心，怎么就没被我发现呢？

要不是琮兄弟点名要了，我都想派到自己房中，多好的帮手。

一时间，凤姐竟起了爱才之心，对平儿笑叹道：“瞧瞧，府里有这说话本领的小丫头，你还能找出第二个？”

“怪道都说读书人眼毒，琮兄弟这书真没白读。”凤姐在平儿腕上一掐。

“林之孝前日还托人给我送了两篓洞庭金桔，偏生他女儿倒叫琮兄弟瞧中了。”

“林之孝也是的，整日里跟着二爷在外面忙活，媳妇还认了我当干妈，俩人都没想到把这么个好女儿送到我房中来。”

“回头找他们算账去。”她轻笑一声，眉目间不怒自威。

接着，她再叹道：“我都想着是不是琮兄弟见过这孩子，所以一眼挑了她。”

平儿笑道：“三爷好眼力。这会儿见了这丫头，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事？”

“上月我去西角门取东西，正见这丫头蹲在蔷薇架下拾落花。旁人都是胡乱扫作一堆，偏她拿绢帕包了，说要制香囊。”

她话到此处却收住，只抿嘴笑。

“你还有脸笑。”凤姐很不满，“早干什么去了，竟叫我错过这样一个帮手。”

平儿意识到自己不慎多嘴，忙低下头不说话了。

凤姐和平儿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林红玉听在耳里，终于恍然大悟。

她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被凤姐叫来见见。

琮三爷挑了自己做丫鬟？

她一时不知是喜还是忧。

近半年来，围绕贾琮，所发生的事都是贾府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闻者无不称奇。

真是个奇怪的主子。她在心中想着。

凤姐虽起了爱才之心，但也不至于为个丫头去和贾琮说换一个。

她对林红玉说道：“你回去吧，告诉你老子娘一声，你也听到了，我那琮兄弟挑了你做他的丫鬟。”

“收拾收拾东西，用过晚饭来找平儿，她带你到你主子那去。”

“是，谢二奶奶，谢平儿姐姐。”林红玉行了个礼，缓缓退出了凤姐房间。

......

晴雯正在心中胡思乱想之际，

贾琮忽然推门而入。

“琮哥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不是找宝二爷、林姑娘他们放纸鸢吗？”

“别说了。”贾琮反而脸露笑意，“宝玉身体不舒服，没玩成。”

“我就不好抛下他，和其他几个妹妹去玩。”

“正好让我闲闲，看看书。”

“再有七八天就府试了，这才是正事。”

“哦。”晴雯哦了一声，心中隐约有些失望。

她想着既然贾琮和兄弟姐妹玩不了纸鸢，自己倒是能和他玩玩，别人又不会多嘴。

可贾琮提起要看书备考，她就开不了口了。

到了晚上，贾琮吃了宵夜，仍埋头看书，时不时提笔写点东西。

晴雯劝道：“看了这么久了，也该歇歇了。”

贾琮笑道：“无妨，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这才哪到哪？

前世高考的、考公的、考研的哪个不比自己今日的状态辛苦万分。

说话间，外面传来脆声，“三爷可在？”

晴雯听出来是平儿的声音，对贾琮道：“是平儿姐姐，我去开门。”

贾琮嗯了一声，想到平儿应是把林红玉送来了。

晴雯打开门，笑道：“平儿姐姐好，三爷在呢。”

“快进来。”

贾琮也起身，跟着晴雯一起打量着平儿身后的林红玉。

只是林红玉低着头，看不真切。

平儿走进屋子，拉过林红玉到面前，道：“三爷，这就是林之孝的女儿，林红玉。”

“给三爷请安。”林红玉很乖巧的施了个万福。

接着就要跪，被贾琮虚扶住。

“不必如此。”他笑道：“抬起头，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