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的艰苦行军,在短短几刻钟内化为烈火烹油般的死斗。令旗飞舞,鼓点声乱,赵立宽连上弩箭,对着半空射,在他的位置根本看不到对岸敌军身影,只是跟着命令和鼓点一同射击。
漫天监视呼啸,如片片乌云越过前方车阵洒向对岸。对面辽军展开反击,大量箭矢落在前排车辆和盾牌上,叮叮当当像木匠的凿子。
后队刀盾兵把盾牌举过头顶挡箭,弓弩手抓紧上箭矢。
每次长鼓一声,盾兵撤盾,弓弩兵立即放箭。
短鼓一声,盾兵立即举盾,弓弩手开始填装。
时不时听到中箭的惨叫,身在队列中不知在哪,心慌不已,只盼下个倒霉的不是自己。这样有节奏的互射持续近半时辰,车阵盾牌到处是密密麻麻箭矢。
之后中军那边拨法官用令旗下新命令,后面两都上前,把前面的换下去。
赵立宽领人向前,与前军交错时才发现有十来人被战友抬着下来,身中箭矢鲜血淋漓,其中几个已没声息。
心头一紧,顿时明白刚才交锋有不少伤亡,前部需要休整,他们在后部才没波及,回头看赵三、老罗、侯景等都神色紧绷。
走到前面,视野开阔起来,他也从车阵、盾阵缝隙看清对岸辽军人影。
密密麻麻沿河岸排列,延绵二三百步,桥头布置拒马、鹿砦,刀盾手。
他们运气好,换到前阵后,双方停止互射,开始对峙起来,或许箭矢不足,都隔河叫骂起来,开始互相问候亲人,加动物籍等。
令他惊讶的是对岸辽军不少会汉话。
一直对峙叫骂到下午,桥头辽军突然撤开拒马,数十铁甲骑兵从后方涌出,想要强冲桥头。
此时桥头周军阵中忽起青烟,火光冲天,骤起密集炸响,前方战马嘶鸣倒地与后方的撞在一块,瞬间乱成一团人仰马翻。
赵立宽惊讶:“什么玩意儿?热兵器!”
老罗解释:“姑爷,那是突火枪,距离近了才有用,对付骑兵的。”
辽军正面进攻被粉碎,丢下几具马尸撤回桥头。
此时太阳落山,后方士兵伐树取柴,开始埋锅造饭,后军吃完换前面警戒半天的前进退后吃饭。
一千人的部队,始终保持五百人左右布置在河边对峙。
辽军不敢随便走,怕周军追击,周军也不敢过河,两军就这么对峙起来。
这一对峙局面顿时僵持。
“狗日的辽人,以往也是,一列阵他们就不打,只会偷袭、劫粮。”老罗夜里跟他说。
接下来两天,两军在河边对峙,除对白天叫骂外,时不时弓弩互射,伤亡很小,余下就是休整吃饭。
赵立宽看着对面辽军,总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媳妇作为军司马,时常骑马巡视军队,路过他面前时候目光会瞟上一瞟,不过避嫌没跟他说话。
对峙到第四天,双方已经没叫骂的心思,却都精神紧绷。
夜里,赵立宽领队在河边巡逻,瓢舀河波光粼粼,对岸草木摇曳,时不时能见辽军灯火,赵立宽心里不安感越发严重。
他说不出这种不安来自哪里,总觉不对劲。
直到他发现对面河边西段辽军人影似乎从白天到夜里都一模一样,没动过。
不应该啊.......
他陡然想到一段历史,当年蒙古西征的赛约河之战,都是游牧民族,不会是传统艺能吧。
想到这,他嘱咐老罗带队继续巡逻,拔腿往后方中军帐跑。
帐外遇到站岗的钟剑屏,见他便问:“干嘛?”
“要见军司马。”赵立宽大口喘气。
“你一伙头,见什么军司马。”钟剑屏横枪不让。
赵立宽顿时确定,这钟剑屏,他媳妇的亲卫都头,绝对是在针对自己。
不过他办法多了,“好,你敢向我索贿!”
钟剑屏瞪大眼睛:“你说什么,不要血口喷人!”
赵立宽双手叉腰:“小姑娘,不让进,我在这大闹,等媳妇出来看她信谁的,有没有听过疏不间亲。”
“你!”钟剑屏涨红小脸,仔细权衡甩下一句:“无耻!等我通报。”
不一会儿脸色难看出来:“进去。”
赵立宽不搭理她,转身进中军大营。
营内灯火通明,火盆中木炭哔啵作响,还有五六位军官正在议事,他站在后面。
高宁英瞟他一眼,暂不理会。
“军司马,军队堵在路上时间久了怕关城粮食不够,明天我带将士披甲三层,冲过桥头和他们杀一场。”身材高大的络腮胡中年人道,这人军中大多认识,是归化军指挥使史超。
“不妥,太冒险,不如再坚守几日,仙人关那边定有消息,应该会派军南下支援,我们都是辎重部队。”有其它将领反驳。
“这里是关城,辽军到这,说不准关城也出事了。”
“总好过干等吧。”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高宁英身着甲胄,眉头紧锁,瞟了站在众人之后的他一眼。
赵立宽赶紧插话:“对面有诈!”
此话一出,帐中诸将回头看向他,随即哄笑起来。
军中多数人都知道高宁英的书生丈夫。
“姑爷你读书的,懂什么诈。”史超大笑:“再说隔河还能知道辽人想什么?”
余下人颇为戏谑,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姑爷不学读书学兵法哩!”
赵立宽无视他们,只对媳妇道:“对岸有些人影一整天不动一下,不像真人。”
高宁英愣一下:“你没看错。”
“我看一整天了。”赵立宽急促的说:“辽人狡诈奸猾,遇见列阵便不开战直接退走,好偷袭断粮,现在桥头对峙几天不动,这不合理啊。”
听他这么说,高宁英和几个指挥也思考起来。
史超大大咧咧:“这有什么,他们想走也怕咱们追上啊。”
赵立宽懒得理会这大个子,而是继续说:“辽军可能用了草人之类的东西放在河边骗人。”
高宁英和几个指挥更不解,一个年轻指挥道:“用草人干嘛,收取我们的箭矢?”
媳妇也好奇看向他。
赵立宽说出自己猜测:“最可能的是混淆人数。”
“人数?”
赵立宽点头:“不然没法解释,他们伪装在河边的人数,可能对岸有兵力已经被悄悄抽调走。”
“什么!”高宁英美目中闪烁不安:“去河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