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祥坐在靠湖的观景台上,闺秀般的姑娘就坐在他的旁边,手中拿着书本,一字一句的念着故事。
一把鱼饵撒下,茂祥端起桌上酒杯品了一口。
手下人送来的酒有点辛辣,力气很大,光是喝上这么一小口,茂祥竟是觉得脸有点发热。
算一算时间,自己的叔父也应该去而复返了。
也不知道叔父和镇平司谈的怎么样了。
茂祥习惯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毕竟他对自己的手腕还是比较有自信的。
在他看来,最坏的情况无外乎就是镇平司不愿意帮他忙,他只能自己去应付那个水行深浅未知的大少爷。
若是顺利些,自会有镇平司的人过来,牵扯住整个水行。
横竖皆是不亏。
在此过程当中,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那水行的林公子。
对方有本事,但也不代表茂祥怕了他!
自己十三岁那年就已经展现出来了异于常人的能力,接下来十年时间,更是稳步发展,渐渐把整个茂家都掌握在手中,时至今日,茂祥仍然觉得自己自称一句天才绝不过分。
天才在前进的路上,总归是会遇到对手。
水行大少爷好像比他还年轻几岁。
对方也是个天才。
茂祥不由得下意识的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些许激动之情自心头涌起,似如热血涌头。
恰如刀客碰到高手,棋圣偶遇棋王。
合适的对手总能激起人的胜负欲,像是火花,能燃起人心头中的热情。
茂祥觉得自己必定能和林江围绕着整个苍松斗上一斗,时至最后,林江势必会成为他登上更高峰的养料。
到那一日时,他茂家也必然会积累足够的实力,重返韩柏!
甚至有朝一日,他能有所成,可进军京都,将生意越做越大。
也不知道是这幻想确实激动人心,还是手下送来这个酒实在是太有力气了,茂祥此刻只觉兴奋难耐,满脑子皆是对未来的美好幻想。
想到高兴时,甚至都直接唤来了那个一直伴在身边的姑娘。
他牵着姑娘的手,拉着姑娘转了两圈。
姑娘不知道自己这位少爷到底发了什么疯,但还是跟着他一起闹。
又转而去唤了一声管家:
“今日我高兴,去找个好酒楼点两个菜。”
管家看了眼茂祥。
脸色通红。
喝多了。
管家应了一声,就朝着正门方向走。
可他才刚到门口,眼前这扇紧闭着大门,却忽然砰的一声打开。
整扇门横着飞出去,门沿而啪叽一下就贴到了管家的脸上,管家甚至都来不及惨叫,就被大门打的飞出,趴在地面上开始往外流血。
显然是已经昏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直接吓得茂祥惊了魂,他下意识的看向门口,发现有个狼狈的人影被直接扔了进来。
那人影也在地面上滚了两圈,悲戚的哭声带着惨叫顺着那团影子不断传出。
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前些日子前往了韩柏的茂掌柜。
茂掌柜现在已经奄奄一息,他的屁股位置裤子都破了,露出来了一片模糊的血肉。
这哪里瞧不出来?
分明是被衙役们打了大板啊!
茂祥整个人都懵,他完全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生成现在这样,等他反应过来时,发现捕头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捕头冷笑:
“茂祥是吧。”
“是我……”
茂祥这话刚说完,捕头就直接一拳打到了他的脸上。
他吐出一口鲜血,牙飞出去了两颗,人也踉跄着摔倒在了地面上。
摆在桌面上的酒和鱼饵都撒掉了,鱼饵泡在酒里,还有一部分落到了湖中,没脑子的锦鲤就聚在那湖边玩了命的往上咬,都快要扑腾到岸上。
茂祥耳畔旁边除了嗡鸣声之外,只剩下姑娘的惊叫声。
他的酒醒了大半。
趴下之后的茂祥强撑着想要站起来,他脑子实在是迷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小子倒是个人才,竟然联合韩柏的司平往我们苍松放妖物,害死了那么多苍松百姓,今儿个兄弟们几个就要擒了你,你可别觉得冤枉!”
捕头三下五除二就给茂祥捆起来了,连同管家和他旁边的姑娘一样捆。
有几个护院本来还想上来护主,结果都被衙役们用水火棒给打的趴下。
这时候的茂祥终于是明白了。
韩柏城的那位司平不知道为何突然倒了台,就连他这茂家也被直接连在这一起清算了。
可他实在是不明白啊!
司平才刚刚上任没两年,谁给他清算了?
狼狈的被赶出了宅邸,一路向着官府的方向被押了过去。
捕头压根就没给茂祥留面子,押着他从大街上走,四周的路人们亦都是看到了这位平常潇洒的大公子这副模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讨论着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此刻的茂祥哪里还有着之前那一副自信的模样?他听不清楚路人在说些什么,只觉得那些话应当都是非常的刺耳,似如是刀子一样,往他身上戳。
用余光看向周围,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
林江正在朝着苍松郊区的方向走,路上看到捕头压人,也停下脚步,朝这方好奇的看了一眼。
定是他!
定是他搞的鬼!
茂祥只觉气血上涌,对准林江方向便是大吼:
“这次是你赢了!这次是你赢了!可我还没输透……”
捕头又是给了他一巴掌:
“奶奶的,你犯癔症了?什么赢了输了的,杀人偿命,脑袋都要掉了还说个屁话。”
茂祥被打的快要晕厥,就这么被压走了。
林江被这忽然吼了自己的犯人弄的有点茫然,就连袖口的小山参都疑惑的探出了头。
小山参目送着远去的茂祥:
“这人是谁呀?”
“我好像在湖边见过他,但我不认识他。”林江道:“也许是犯了癔症吧。”
“犯了癔症真可怕。”小山参很认真:“竟然会把不认识的人当成认识的人。”
“是啊。真可怕。”林江点头:“先不提这人了,我带你去找钱工,让他给你造把宝贝去。”
……
茂祥被扔到了公堂里面,他心已经是凉了半截,牙根却咬的死死的。
不能认了怂,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
苍松的衙门没有大官,捞钱的手段自然没那么多,只要他家中能给够赎金,多打点一番,自己还是能顺利逃出来的。
可他仰头一看,发现面前坐着的并非是那个熟悉的老头芝麻官,而是个不怒自威的中年人。
中年人盯着他,他盯着中年人。
这人……
好像是刺史吧!
茂祥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刺史……怎么忽然来苍松了?
“您听我解释……”
“听你解释?听你解释怎么杀人的吗?”刘胖猛地一拍桌子:“拉下去打,把他所有实话都打出来!”
“我……”
茂祥话刚卡在喉咙里,就被旁边两个衙役直接给拎到了后面去,杀威棒一起,就使劲往腰皮打。
这东西是专门用来行刑犯人的,一个大少爷上哪能扛得住,只是拍了两三下,茂祥就惨叫着喊:
“招!我全招了!”
衙役们重新给他拉了过来,他站都站不起来了,只能口中不断的念叨:
“我贼了心思,我弄错了事情……”
茂祥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哗啦啦的滴在地面上。
费了这么多心思,花了这么多念想,最终落得了这般下场。
林江甚至都不认识自己。
念到最后,只剩嚎啕大哭。
刘胖揉着耳朵,满脸不耐:“半分骨气都没有,拉下去扔进大牢,秋后问斩。”
茂祥就这么被压了下去,脊梁都塌了,没了半分精神。
刘胖脸上才露出了些许笑容:
“把茂家的账单弄来,见爷爷不能空手去啊!”
……
病怏怏的书童正缩在一处铺子里面吃饭。
他吃的是份白米,白米旁边有摊猪头肉,边吃肉边吃米,像是忽然吃的急了,便是用手掩住胸口,使着劲的咳嗽。
咳了半天,才用手帕一遮,等摘下来看时,发现手帕上已经染了一块血。
他不怎么在意,本来想继续吃饭,却忽然看到手帕上的那块血蠕动了一下,接着竟然像是活过来一般,在手帕上组成了一行字:
“赵允襄在苍松。”
“苍松,苍松又是在哪啊。”书童明显不满:“先让我去韩柏,我就找了好些日子,现在又让我去苍松,岂不是又让我找八九天?就不知道对病人好点吗?前段时间斗那老家伙,可把我打出来一身的病啊。”
说到这里,情绪似乎有点激动,又咳嗽了起来。
接连不断的咳嗽引起了周围正吃饭者的不满,有个人高马大江湖客朝他喝道:
“病痨子就赶紧滚出去,别扰我们吃饭。”
书童也不恼,只是随和的问:
“这位大哥,苍松在哪啊?”
“我凭什么告诉你?”汉子狠狠瞪了书童一眼,可他忽然感觉嗓子痒,止不住的咳嗽了。
这一咳嗽就是止不住,越咳声音越大,咳到了出血,咳到了倒地。
随行的友人想要拉住他,可再把这壮实的江湖汉子扶起来时,江湖汉子的脑袋已经不似人形。
整张脸已经红肿起来,左边一块涨的极大,右边则是溃烂的往下掉肉,鼻孔、嘴角、眼睛、耳朵,七窍间鲜血奔涌,涓涓涌出,向下流淌。
直吓得随行友人狼狈跌倒,魂都险些要飞。
“我感觉有点难受……”
汉子这句话说出口,头直接绽开光芒,啪的一声炸成血花。
是真成了一朵花,每一瓣都极细,连接在脊椎,颤颤巍巍,非常娇柔。
书童起了身,伸手把花摘了起来,叹道:
“我只是想问个路而已。你们放心,只要你们告诉我苍松在哪,我必不会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