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
“我们发现宋师姐被贼人捉去后,就偷偷跟着他们的队伍。”许瑶儿答道,“铮姐姐先一步在前路设置陷阱,想趁乱救出那些被拐之人。没想到他们前后还有队伍呼应,发现了这陷阱。”
“你们打起来了?”
付铮摇头道:“没有。对方竟有通晓机关之术的人,改了陷阱、反将一军,使得我们负伤无力。好在没有正面碰上过,我们就顺势假装流离受伤的姐妹被贼人抓去,混进了队伍。”
“还好我们机智,不然差点儿就栽在那儿了!”许瑶儿补充道。
“什么?”付靖泽闻言一阵惊讶和后怕。而旁边的赵水和苏承恒却像是想起什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
“说来也怪。”白附子轻声道,“贼人既知陷阱,一路却未见多加防范。这陷阱似乎有些蹊跷。”
“哼,贼人他们有什么脑子!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改了机关,定要将他千刀万剐,尝尝酷刑滋味。”许瑶儿恨恨道。
“绝不轻饶。”付铮咬牙一字一顿道。
那机关的连环启动毫不留情,让她们吃尽了苦头。
“没错!”付靖泽起身附和道,“我现在就去牢房查查是哪个缺德的干这暗搓事。我们也碰到了机关,赵水把它们全……唔、唔唔……”
他的大嘴被赵水一把捂住,气力大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来气。
“这么晚去哪儿呀,大家一定累了,哈哈。”赵水使劲儿压着像犟牛一样挣扎的付靖泽,说道,“还是早些休息吧。”
他给了苏承恒一个眼神,后者会意,迅速起身打开房门。
谁知前脚还未跨出门,身后便传来付铮沉沉的两个字:“站住。”
完了,赵水心想。
松开付靖泽,三人悻悻地转过身。
赵水和苏承恒屏住呼吸,内心惴惴,撇开脸打量起房间的各个角落。
付靖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瞪俩大眼看着付铮质问的神情,这才突然意识到不对,手举在半空中颤抖道:“啊!那个陷阱,你、我们……”
“陷阱是你们改的?”付铮问道,眉尖微翘。
她的语气中带有一丝不怒自威的气势,显然是要开始生气了。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付靖泽吃过几次亏,一听到这语气就胆颤,一时语塞,只想逃跑。
“我……”他立马避开身,给赵水和苏承恒让出空来,分别指了指道,“我没有,他提议,他改的。”
赵水没想到付靖泽这时候没了担当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倒吸一口气,向付铮道:“我——我们以为是贼人设的。”
“我说谁有本事把铮姐姐设下的陷阱扭转得那么彻底,好哇你们,可差点把我们害惨啦。”许瑶儿怪道。
赵水不敢回想当时设下的机关,每一环他都下了重手,非残即废。许瑶儿和白附子有星灵护体,伤势还算轻些,可付铮,却是隐藏星灵、生生靠自己的身手和反应逃过去的。
一想到这里,他就不寒而栗。
“抱歉。”
“对不起。”
赵水和苏承恒低头说道。
无人应答。
只有气冲冲的沉默充满屋子。
“走。”付铮嘟起嘴,背过身去。
“哎……”赵水还想说点啥,却和苏付二人一起被许瑶儿推出了门。
“嗙”的一声,门扇被狠狠关上。
三个大男人立在门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叹了口气。
第二日。
天蒙蒙亮时,客栈一角传来隐隐的人语和犬吠声。
赵水正好起身下楼,闻声过去,发现三四个人堵在一间房的门口,正不耐烦地敲打门。付靖泽拦在门外,房里时不时响起吠叫,听声音,应是被捂着嘴叫的。
“太吵了,我在旁边屋一夜没睡好。”门外的人说道。
“客栈里哪能养狗,赶紧赶出去,我妻儿还在睡呢。”
“实在抱歉各位。”躬着身子的那人应该是店小二,正努力缓解客人的怒气道,“这房里是昨夜这位灵人安排住下的,许是与案子有关,打扰二位实在抱歉了。”
“哼,现在灵人越来越不把百姓当回事儿了,怎么,你们灵人的狗配睡客栈,我们就不配睡个安稳觉了?”
被指着鼻子质问,付靖泽一脸为难,语塞道:“不是……”
赵水赶忙走上前,向那抱怨的低头行礼道:“给客人们带来麻烦了,在下在此赔礼道歉。二位在客栈的房费和餐食记在在下名下,算作赔礼。”
见又来一个灵人,客人收回敲门的手,回道:“那倒是赶紧让里面安静啊,不然我等怎么住啊。”“是啊客官。”店小二也为难道,“这,实在影响其他客官休息了。”
“里面除了犬只,还有个孩子,他们流浪山中相依为命,所以昨夜才没让他们分开。孩子怕人、忠犬护主,请二位见谅,先移步回房避免误伤,我立刻进去将犬只带走。”赵水恳切地说道。
客人相互看看,对这一番解释也算谅解,摆摆手,留下一句“赶紧送走”后,便一前一后回了房间。
待客人和店小二走了,赵水才推开房门进去。
“我要回山里!哼,你们把我带下来做什么,被人赶……”进门还没找到人,抱怨的话先从床边角落传出来。
“汪汪!”阿黑又叫两声,像是在附和主人的话。
只见韩亦蜷爬在床边上,屈膝跪地双手在前面撑着,像只小动物一样趴在地上,对赵水和付靖泽气急龇牙。
“阿黑呢?”赵水扫了眼他手边露出的尾巴,说道,“躲到床下了?”
韩亦不回答他,弯腰往床下钻,使劲儿伸手去抓阿黑。
听阿黑哼哼唧唧还要再吠叫,赵水转身对付靖泽说道:“待会儿白星同起来了,问问看有没有暂时失声的哑药,拿给阿黑服下。”
“凭什么要吃哑药?我们自己走。”
“走去哪儿?”
“去山里,至少没人堵门没人下药!”
韩亦气鼓鼓地站起来便要往外走,床下的阿黑也顾不得躲藏,着急要出来,屁股却被床沿的边卡住只能四爪乱扒使劲儿往外挤。
赵水抓住韩亦的胳膊弯,说道:“上哪儿去。衙门在排查,现在山里贼人乱蹿,碰到就是送死,你俩能躲去哪儿?老实在客栈呆着。”
“那要呆到什么时候。”
手腕被他挣脱开,衣服撕扯间露出少年的背,看清的一瞬赵水才发现他背后凸出一块不是驼背,竟是长着白毛的小翅膀。
心内讶然,赵水挡住韩亦的去路,说道:“等我处理完眼前的事,自会给你们安排稳定的去处。韩小子,你从小也是有娘亲教养,她会忍心见你整日在山中东躲西藏吗?你和阿黑身上的奇怪之处定是有原因,找到原因或许能变回来。白医者她的哑药不会伤到阿黑,也会让她帮忙给你看下,说不定也能诊断出什么。外面乱,先听我的。”
韩亦鼓着腮沉眉看他,但是没有出门的动作了。
“照顾好他们。”赵水对付靖泽说道,顿了顿,又压低声音,“我让厨房早点准备吃食,付铮她们要是醒了,帮忙端过去。”
“你这越来越有当大哥哥的模样了。”付靖泽笑道,拍起胸脯,“放心吧,客栈交给我。”
赵水朝门外望了一眼,苏承恒已经背上长剑在大堂等他。
于是他拍拍付靖泽的肩膀,便快步往外面去了。
赵水和苏承恒往吴开平藏身的肉铺过去,准备和监视吴开平的赵八一换班。谁知道到那里时,赵八一正大光明地站在肉铺门口探头往里看,同他一起的还有两三个早起看热闹的,而肉铺大门敞开,衙役正脚步匆匆地进出。
“怎么回事?”赵水问道。
赵八一熬了夜,看见他迟钝一瞬才反应过来,声音有些沙哑地回道:“吴开平死了。”
“死了?”
“嗯。他昨夜叫了许多人,大夫、送东西的、牵马车的……总共有六个,我怕他想混淆视听溜走,每个都盯紧了,但进去一个出来一个,除了带进去的东西没了没啥异样。四更过后消停了一阵,临天明时后院突然着了火,正好有俩灵人带着衙役往这边查过来,进去灭火时发现吴开平死了。”
“怎么死的?”
“不知道,不让我进去了。”
“嗯,我待会儿去看看,你先回去休息。”赵水说道,“还有,赵哥,我听被贼人抓去的同伴说,贼人自制的迷药软骨散服用过量会致死,有不少被抓来的人因此殒命,所以账簿上没有卖出记录,你兄弟刘兴……可能已经不在了。”
赵八一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看向赵水,似是早猜到这结果。
“开堂问审时,我会问问看他们把那些中毒之人藏在何处……”
“不用麻烦你了。”赵八一打断赵水的话,低头道,“剩下的我自己去查,你帮我拿到账本,我也盯完了吴开平,咱俩两清,就此别过吧。”
说完,他向赵水抱拳当做别礼,稍稍退开几步,转过身去迈开沉沉的步子,沿长街走了。
赵水和苏承恒互看一眼,浅浅叹气后,转身走进了肉铺。
肉铺的桌案上横七竖八胡乱摆着几条五花肉和大骨头,带着几分血腥气,桌面的刀痕印交杂错乱,根本分辨不出是否有刀剑打斗的痕迹。
铺子里面有个小门,通往后院,赵水他们进去时被一名衙役拦住,正巧司马昕从后厢门出来,便将他俩带了进去。
“吴开平死了,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他的死相有点奇怪。”司马昕抬手在门上停顿住,说道。等赵苏二人点头回应,才将门打开。
赵水曾在星门学过验尸,心想肉体凡胎再恶心也就那样,做好了房间里血腥和臭气交织的准备。谁知一进门,什么难闻的味道都没有,空中除了烧焦味儿,还隐隐弥漫着一丝香气。
但那横在床上的尸身,却真真切切地让他心惊讶异。就连寡言少语的苏承恒见状,都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这是什么?”
“吴开平……”房里的汪岚答道,“他的脸在这儿。”
赵水深吸一口气,往里挪步,渐渐看清整个尸身。
这具肉体,不,此时它已经皱皱巴巴得缩成纸皮一样,紧紧包裹住白骨,勾勒出骨骼的轮廓。皮肉缩水导致四肢移位、互相拉扯,它的一只脚垂在床边,胳膊举在头顶,脑袋在枕边郎当着,整个人像撕纸似的缺了几处口子,露出白色骨头。那张脸虽然皱缩苍白,但至少能辨认出是吴开平。
昨日还身强体壮的吴开平,此时却干瘪得像是风干许久。
“你们看这里。”汪岚从旁捡了根小爪杖,抵住吴开平的胯部轻轻上翻,一串手掌长的细小骨头滑落下来。
“这是什么?”司马昕奇怪道。
汪岚摇头,又将爪杖指着吴开平的脚掌。
赵水他们仔细看去,才发现尸身那没有皱缩的指甲盖内里发黑,有几个甚至长出尖角,全然不像一个人的指甲,而是——
“这形状像鸡爪钩子。”汪岚准确地形容道。
“鸡指甲、尾巴骨,他是原本就生得如此奇特吗?”司马昕发问道。
赵水摇头道:“我昨日调查时,没有听人提起过他身体的异形。”
“我们也没听说,这样子也太奇怪了,就像是不同动物的形状拼接到人身上似的,闻所未闻。”
不同动物拼接到身上……赵水和苏承恒立即想到韩亦和阿黑,这之间一定有某种原因关联。莫非,他们身上的异样都与云石有关?可是如今吴开平暴毙,线索更难查了。
“仵作来了。”衙役领着一人过来。那仵作和赵水一样,也是一脸镇静地进来,吃惊地愣在原地。
汪岚略加思索,转头对司马昕说道:“吴开平的贴身侍妾应该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县令现在估计已经往吴府过去了,我得抓紧时间去询问。”
“嗯,那你去吴府,这肉铺通贼之事我继续盯着。”
“好。”
“赵星同和苏星同是否一同调查?”司马昕问道。
如今查云石和贼人之事交缠在一起,赵水他们只能依着这条线查下去,因此赵水说道:“验尸之事我也懂些,就留在这里帮仵作查验。”
“我随汪星同前去吴府调查。”苏承恒说道。
四人明确分工后,苏承恒他们便先后往屋外去了,留下赵水紧锁眉头,看向那句干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