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反目成仇

宋祺来不及多想,直把他投在马背上,把他驮回了含情殿。琼芳和丽芸看到楚王旧疾又发,以为是宋祺照顾不周。“王爷都一年多没犯病了,怎么回事啊!”

“唉,一言难尽啊!先让紫竹去熬药,等王爷醒了再说吧!”

“还好,药都是现成的,我亲自下去盯着。你们先给他换件干净的衣服。”琼芳急得不行,抹着眼泪就去熬药了。

宋祺和丽芸七手八脚地给楚王换衣。“宋祺,王爷为什么又吐血了?你刚才在王妃面前没说实话。”

“王爷这次受了大刺激了!”宋祺瞥了瞥四周无人才敢说。

“什么大刺激?”丽芸还是不懂。“难道是关于颜姑娘的?”

“除了她,还有谁能让王爷如痴如狂啊!”宋祺声音很小,生怕被突然进来的琼芳听到。“原来那道圣旨,是颜姑娘向皇上提的。换句话说,想置王爷于死地的就是颜姑娘……”宋祺既生气又替王爷不值,连连叹气。

丽芸懵了。姑娘想打压王爷的权势……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为什么王爷和宋祺都这么认为呢?“不会的!姑娘根本不是那种人,我了解的……”

“哼,你了解的她,是楚王府里的她,不是皇宫里的她!宫里的女人,见惯了阴谋诡计,见惯了尔虞我诈,你以为她还是当年楚王府里那个单纯的陷在爱情里的小姑娘吗?早就不是了!跟在皇上身边,她是宠妃;跟着王爷,她有什么?她跟王爷早就两个世界的人了,但凡头脑清晰点的都知道,皇上给的荣华富贵,那才是实实在在的能够握在手里的东西!”

“你和姑娘在一起的时间短,有所误解也是人之常情;可是王爷是了解姑娘的呀,她绝不是贪图荣华富贵的那种女人!当初为了保全王爷,她宁可牺牲自己!”

“当年或许是为了王爷,可如今……早已人事全非了……”宋祺去洗了块帕子给楚王擦嘴角的血迹。“王爷真是太可怜了!被玩弄了感情不说,还弄得一身病,你没看到王爷刚才的样子,真是吓人啊!”

正说着,琼芳和紫竹熬好了药上楼来了。丽芸暗地推了推宋祺。宋祺立即三缄其口。几个人一起给楚王喂了药。

楚王直到第二天上午才苏醒。他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宋祺在一旁帮扶着。

“王爷可算醒了,怎么样,有没有舒服点?”宋祺拿过身旁的衣服给他披上。

楚王面如白帛,心浮气躁。“只怕命不久矣,总觉得有一口气提不上来,又下不去,卡在心里,憋屈得很。”

“王爷不要多想,好好调养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你去办一件事……去查查是哪个人在御前告密?”

“不劳王爷费心,王爷在病中时,我就已经查出来了。”宋祺办事效率就是高。“回京这些日子,只有那个家伙告假去城东探望姑母。我派人去城东,查无此人,当即就把他拿下了!”

“他承认了吗?”

“没有,抵死不认。但是从他身上搜出了禁宫的腰牌,他无从狡赖。”

“先悄悄解决了他!免得他再有机会向宫中传递消息。”

“是!”

“再有,马上吩咐下去,收拾行囊,即刻启程,我们去洛阳。”

“可是……没有皇上的诏令,私自离京,可是死罪啊!”

“如今我已是肉在砧板。皇上只要随便安个罪名给我,我就只有死路一条!现在皇上还不知道我们的大军已开拔到黄河南岸,可此事瞒不了多久。我不能坐以待毙!为今之计,走为上策,我们去洛阳,和大军会合。我有兵马在手,料想皇上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这样一来,岂不和皇上撕破了脸?”宋祺觉得此路不通。“王爷该怎么收场呢?”

他忍痛把心一横。“我要皇上交出罪魁祸首!此仇不报,我心难安!若皇上肯交出颜飞雪,此事便罢。”

“若皇上不交呢?”

“那我们兄弟俩必有一战……”楚王已被仇恨冲昏了头。

“王爷,您可要想清楚!为了一个背叛您的女人,搭上您一世英名,值得吗?”

“现在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是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你去吧,对王妃和侧王妃,先不要明讲,容我日后再告诉她们。”

“走是容易,可您的身体……”宋祺担心他的安危。

“死都不怕了,还怕这区区微恙?”

宋祺不知该说什么了,下去安排去了。楚王环视了一圈这含情殿,昔年那美好的情致皆似云烟消散,剩下的只有满腹仇怨了。

经过一番简单的收拾,楚王携带家眷和随从踏上了离京的道路。临行前,楚王掀开轿帘,楚王府的大门牌匾依旧荣耀光辉。半个月前,他满心欢喜满眼憧憬地入京;而今……带着一身伤痛和愤怒,狼狈逃窜。前一分,那个人还在耳边说着永不改变;后一秒,就将他置于炭火之上炙烤。人的心,当真可以反复如此之快吗?他松了轿帘,楚王府在他的视线中越来越远。

楚王前脚刚走,静川就护着飞雪偷溜出宫了。当她俩站在王府大院时,整个王府已空空如也。

“人呢?都去哪了?”静川急如星火,茫然地四处张望。

“我们来晚了一步,王爷已经走了……”飞雪知道大事不好,眼泪已顺颊而下。

“走了?他们去哪了?没有皇上的旨意,他们竟私自离京?六哥在干什么,不要命了!”静川气极。

“是逃走了……”飞雪大致猜到了楚王的反应,以他的睿智,怎会看不透这道圣旨背后的玄机!“我还来不及问他,来不及劝他,他就走了……”飞雪两眼一黑,晕倒了。

静川喊了她半天,她也没知觉。静川只好猛掐她的人中,才把她弄醒。

“飞雪,你怎么了?你吓死我了!”

“祸不远矣……”飞雪喃喃道。

“该怎么办呀?我是六神无主了……六哥能去哪呢?难不成回封地了?”

飞雪摇摇头。“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咱们先回去吧,等会被人发现就糟了!”静川扶着她起身,俩人又溜了回去。

皇上的密探被灭了口,直到天黑守门的侍卫才向皇上禀报,说楚王携眷私逃了。

皇上大怒:“怎么不早报!”

“今一早王爷协同众人说是去城郊狩猎,半天便回。可到了下午奴才们见王爷还没回来,便去楚王府打探。据王府下人说,王爷一早就命人收拾行装,好像不再回来的意思,只交待他们好生照顾王府。奴才们就开始怀疑了……”

“混账!没有朕的旨意,楚王胆敢私自离京,分明是藐视君上,心怀篡逆!该死!”皇上暴跳如雷。

“去,给朕宣周慧!”林升碎步下去宣召。

周慧不知发生了何事,跪在殿下。“不知皇上宣召老臣……”

“周慧,你的女儿和女婿呢?”

“臣不知……”周慧诚惶诚恐地磕下头去。

“你不知?你的女儿你不知道吗?还跟朕装蒜!”

“琼芳确是老臣之女,但她也是楚王妃,依老臣之见,应该在楚王府。”

“楚王府?你去看看,楚王府还有人吗?今天一早,楚王携带家眷擅自离京了!快说,他们去哪了?”

“老臣实在不知啊!还请皇上明察!”

“明察?你敢说你不是同谋?”

“皇上英明!楚王虽说是老臣女婿,但是老臣恪尽臣子本分,不敢与楚王私交过密。自打小女回京,只在将军府吃过一顿晚饭,老臣真是不知啊!”

“好!朕相信你确实不知!你马上去给朕追,务必将他们追回来!若要迟延,你与他们同罪!”

“是是是!”周慧一连叠声道,忙退出殿外。

皇上怕周慧徇私,特意也派了沈将军和周慧一起去追。他们觉得一直往南追肯定没错,楚王多半是回封地了。

楚王一行不敢走大道,只能走荒僻小道,因而行程缓慢。一路上,琼芳就憋着一肚子话,看着楚王惨白又气闷的脸庞,她也不敢问了。

到了清河县,车马歇脚。丽芸扶着楚王出轿子透透气。时值酷夏,天气异常闷热,鸣蝉在柳树上聒噪。

“王爷,妾身有一事不明,今天不问清楚了,妾身便不走了!”琼芳忍不住还是问了。

“你是不是想问我们为什么不告而别?”楚王一语破的。

“是!王爷要回封地,既没有与皇上道别,也没有和我爹打招呼,私自离京是死罪,难道王爷不知?”

“本王当然知道!本王早就劝过你,不要再跟着本王了!你不愿同我们一起回去,后悔还来得及,你现在就可以回头……”

琼芳傻了,原来楚王早就有此心,所以才几次三番地要求她离开。“我不明白,王爷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封王辖下最多只能豢养三万兵士,皇上为什么让王爷交出五万人马?难不成,王爷……”琼芳猜的不错,可她不敢再说下去。

“这些事,不需要你管。你要走,我不拦你,我立刻让人送你回京,你有你爹作保,不会有事的!”

这个大难题甩给了琼芳,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办,讪讪地站在那里。

楚王被丽芸搀扶着来到一株大柳树下歇凉。

“王爷……”有些话,丽芸还是不吐不快。“你和姑娘到底怎么了?你们是不是在闹别扭?我听宋祺说,皇上那道削权的圣旨是姑娘的主意……王爷你信吗?”

“为什么不信?”楚王涨红了脸,“事实摆在眼前,还容她抵赖吗?即便她对我已经没有情意,她也不必置我于死地啊!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想帮皇上除掉我……”

“不可能的!”丽芸始终不信,“姑娘不是这样的人!她一心为你,甚至屈身侍奉皇上,做一些她不愿做的事情。”

“你错了!”楚王两眼一闭,滚落两行热泪。“人是会变的……她在皇上身边四年,早已经和皇上有了感情。哼哼,我算什么!”

琼芳猫在一边,听了个彻底。原来是楚王和颜飞雪闹翻了!她不由得窃喜。

“王爷!我不知道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我只知道,如果不是姑娘亲口所说,谁的话,王爷都不该相信!”琼芳拥起他的手臂,心疼之情藏不住。“姑娘一心希望王爷能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可我看着王爷如此糟践自己,不是往姑娘身上捅刀子吗?”

楚王头晕乎乎的,差点栽倒,得亏丽芸扶得快。“王爷!你没什么吧?”她一摸楚王的额头,滚烫滚烫的,他在发烧。“王爷,你……你发烧怎么不说呢?”

“宋祺!宋祺!”宋祺听见呼喊,忙赶过来。“王爷在发烧,去把江太医喊过来!”

琼芳也忙凑过来,和丽芸一起把楚王搀回轿子里。这一路,楚王都在断断续续地发烧,楚王为了大家能尽快赶赴洛阳,一直在硬撑。刚到洛阳行军大营,楚王便一病不起了。

江太医一边给楚王把脉一边摇头。“王爷真是太不爱惜自己了!发着高烧长途跋涉,又不肯吃药,心情郁结,实非吉兆啊!”江太医只好命人给楚王褪去衣衫,施针以疗,再辅之以药浴,折腾了好几天,楚王的身体才见有起色。

周慧等人追至黄河北岸时,发现楚王一行早已渡过黄河,想追也追不上了。周慧便快马驰书给皇上,请求皇上下一步的指示。同时楚王也给皇上送上了“战书”。

“臣弟无诏离京,自知死罪。然皇兄欲令臣弟交兵,臣弟亦实难从命。今臣弟带甲驻于黄河南滨,唯请皇兄割爱,交出幕后献策之人颜氏,并承诺永不追究。臣弟亦心甘情愿奉上甲兵,以抵瓦剌!臣弟顿首。”

皇上怒火冲天,将楚王的“战书”抛至殿下,他不知消息怎么会泄露,也不知楚王的兵马何时抵达的洛阳。他一面令周慧率领三万兵马驻守在黄河之北压阵,一面令沈将军调集勤王之师入京。

少卿听说此事后,大为震惊,和静川一同进宫向飞雪问个清楚。

“怎么会这样?”少卿不解,“王爷让皇上把你交出去,是什么意思?”

“是我让皇上削弱王爷的兵权。”

“好端端地,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少卿仍然是一头雾水。

“你们不懂……”这正是飞雪最为难之处,“王爷刚回京,就有奸人告密,说王爷在楚地招兵买马,谋取私利,有不臣之心。这已经触怒到了皇上。王爷手中握有八万兵马,本想借此进京的机会,胁迫皇上放了我……可是,以我观之,皇上杀机已动。无奈之下,我只好向皇上提议,先收了王爷部分人马。我的本意是先保住王爷的性命,然后劝说王爷俯首,想来也就无事了。可……可我没想到,王爷不知听了哪阵风,误会我的初衷了。他一定是认为我背叛了他,故意让皇上打压他……”飞雪心焦不已。

“那我给六哥写信,跟他解释清楚不就行了?”

“来不及了……”飞雪遗憾脱口,“王爷已兵发洛阳,与皇上分庭抗礼。本来还有机缘虎口逃生的,却不想弄巧成拙,王爷自投死地。如今王爷谋反罪名只怕是铁板钉钉了!这个时候再告诉他实情,反而更不妙!”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呀?”静川还是糊里糊涂的。

“他既有了这样的误会,只要皇上肯把我交出去,王爷冲天之怒得以释放,说不定会罢兵,止息干戈,也能解了皇上的燃眉之急;若告诉他实情,他定会为我以身犯险,与皇上这一战是避免不了了……”

“可是,把你交出去,你自己性命堪忧啊!六哥误会重重,见到你还不跟见了仇人一样?”静川更担心了。

少卿作为局外人,却看得清明。“依我看,皇上应该不会把你交出去。一则,皇上不会任由王爷予取予求,那样皇上颜面何在?二则,他对你是有感情的,他怎么舍得把你交给王爷?”

“就算皇上不交,我也要跪求皇上答应……”飞雪早已下定决心了。

“你疯了?”静川晃动着她的手臂,“你明知道六哥把你要了去就是泄愤的,你偏不把真相告诉他,岂非羊入虎口?”

“你是想再度牺牲自己……”少卿道破飞雪的良苦用心。

“只有我死了,他们兄弟俩才不会兵戎相见……”飞雪眼泪狂流,“王爷胜了,留下的是千古骂名,王爷一世英名尽丧;王爷败了,他只有死路一条,我一定会随他而去……横竖都是死,就让我死在王爷剑下吧……能死在最心爱人的怀里,也不枉我们相知相许一场……”

少卿眼圈红红的,他的妹妹怎么这么命苦!

“如果六哥知悉真相,知道你为他而死,他岂不要痛苦一辈子?这比他自己死还要难受……”

“你们不告诉他,他不会知道的!”

静川也技穷了。

晚上,皇上去了落颜轩。飞雪一天没有吃东西,精神也恍恍惚惚的。直到皇上轻抚着她的肩,她才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

飞雪站起身来,连基本的礼节都忘了,开门见山地问道:“皇上是否已经决定,要把臣妾交给楚王?”

皇上坚定地摇头。“朕不会把你交给他的!”

“皇上,用臣妾一人便可消弭战端,皇上为什么不答应?”

“若朕答应了他的无理要求,此例一开,岂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倚仗兵权来要挟朕!朕的皇位还如何保得住?况且,朕是那样喜欢你,怎么可能枉顾你的生死,将你送于敌手?”

“皇上!”飞雪直直地跪了下去,“臣妾只是宫中一妇人,于皇家子嗣亦无助益,更无功于江山社稷。后宫少臣妾一人,不过是沧海失一粟,繁花飘一叶。只要皇上点点头,臣妾便去了。那时王爷愤恨已消,皇上可乘机收缴楚王兵马,将他赶回封地也就是了。”

“可是朕不想失去你呀!”皇上真情流露于眼底。

“若皇上不答应,只怕楚王渡河北上,到时生民涂炭、社稷动摇,臣妾便是千古罪人了!臣妾不敢以一己之身误了皇上大事,纵然皇上不允,臣妾也当以死来报皇上恩德……”

“你可知,此一去,下场如何?”

“景帝二年,晁错献削藩之策,引发七国之乱。迫于无奈,景帝将晁错腰斩于市,祸乱方平。臣妾已抱必死之心,求皇上成全!”飞雪磕下头去。

皇上有力地将她扶起。“一直以为你柔弱顺从,没想到你如此刚烈……”皇上眼睛润湿了,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你不必再说了,朕是不会答应的!朕不是景帝,你也不是晁错,现在也没有七国之祸。楚王区区八万人马,朕还没放在眼里……朕已让周慧率三万人马阻挡在对岸,京中还有沈俊年的十万禁军……且不说一对一打,就是脚踩马踏,楚王也输定了!”

此语一出,飞雪吓得面无人色。原来皇上早有准备,只等楚王上钩!

“皇上此话当真?”飞雪急着确认。

“你放心就是!”看着皇上胜券在握的模样,飞雪心中已山崩地裂了。这一晚,她翻来覆去,一夜未眠。天就要亮了……大祸已至,此时回头,尚能保命!飞雪忧愁了一晚,也没有万全之策,看来只有一死以谢天下这条路了!她悄悄起身,穿好衣服,从皇上的衣服里摸出了他的腰牌,趁四下无人,去御马监牵了一匹马,从宫门出去了。

刚走不远,飞雪远远地看见少卿正骑着马堵在了她的前面。飞雪不知少卿是何意,一夹马肚,驱马上前。

“你去哪?”少卿问。

“我……”飞雪编不出理由。“我有急事,需出宫一趟。”

“我就知道你会偷溜出宫!大战在即,你这导火线不好好留在宫里,是想去送死吗?”

飞雪想干什么,一点也瞒不了少卿。“你就是拦我也没用,这一趟,我势在必行!”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阻止你的?我来陪你同去不可吗?”

“你?”飞雪不想连累他,“你正新婚燕尔,抛下新娘子与我共赴汤火,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可你是我的妹妹呀!是这个世上唯一与我有血缘之亲的人。眼看你有危险,我不能袖手旁观。我给静川留了书信,想来她会理解我的!”

“你去了也帮不上忙,而且我不希望你有事……”

“从北京到洛阳这一路,千里迢迢,你一个女儿家穿州过省,我怎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去!至于我,你不必担心,我好歹有静川的面子保着,想来王爷不会动我……”

少卿虽是这么说,可飞雪还是踌躇未决。“好吧,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是心甘情愿赴死,你不能将此事说破。若你不答应,我不会让你跟我去!”

少卿虽有几千几万个不愿意,可他不得不答允飞雪的请求。

两人策马而去。盛夏天热,白天几乎不能赶路,可飞雪为了速至,除了正午不行,其他时间全都用来奔赴洛阳。

到了洛阳,已是七月中旬了。

刚到楚王营帐外,两个人就被帐外守门的士兵拦住了。

“麻烦你通报一声,就说有故人来访,请王爷拨冗相见!”飞雪不敢透露自己的姓名。

“去你的!你们什么人啊!这王爷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吗?王爷日理万机,忙着呢!去去去!”

飞雪有些着急了。少卿掏出一锭大元宝塞给他:“麻烦你了!”

那人把元宝握在手里颠了颠,倒还有些分量。“好,你们叫什么,我总得给王爷回话呀!”飞雪把结发香囊一并给了他。“把这个交给王爷,谢谢。”

“等着吧!”那人转身去通报了。“王爷,帐外有一男一女求见!”

“一男一女?来人可有通报姓名?”楚王低头写着东西。

“没有,只说把这样东西交给王爷。”士兵把香囊放在楚王面前。

楚王弹起身来,既激动又不敢相信。“那女子是何模样?”

“那长得跟仙女一样……”

楚王没想到飞雪会来,他拾起香囊,攥紧再攥紧,此刻他竟辨不出是爱是恨了。

“让他们进来!”

“是!”

少卿陪同飞雪进帐来。楚王只是冷背对着他们。一见到楚王,飞雪的心就揪起来了,他的背影更加沧桑,更加佝偻了。想来这些日子,他的心里一定很痛苦。

“王爷……”飞雪忍不住一声低唤,眼泪遮住了清亮的眸子。

楚王只是微微转了转头,依旧冷着背。“不知颜妃娘娘和荣驸马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飞雪的心一下子凉了个透,讪讪的看了少卿一眼。

“王爷曾向皇上请求,只要皇上肯将我交出,王爷便罢战休兵。现在我就站在帐中,王爷为何连见一面都这么吝啬?”

楚王双手握紧拳头,他是不敢直面飞雪的“背叛”。当他缓缓转身,双眼落于她身上时,飞雪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他面如土灰,病色清晰,眼窝眍陷,形销骨立。飞雪情不自禁地走上前,想摸摸他的脸,却被楚王别头闪过。

“王爷……”飞雪泪不能止,“数日不见,王爷远比前几日更加憔悴……”楚王咬了咬牙。“你还会在乎吗?在你心里,只怕是盼着本王早日向皇上俯首称臣吧!最好是让他杀了本王,以绝后患!”

楚王定睛看着她,她面上风尘未去,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显然是劳累忧思之故。“是王爷存了不该存的念头,犯了皇上的大忌,这才招致杀身之祸……”

楚王自嘲一笑,这杀身之祸原也是为她,只可惜,今日已非昨。“颜妃娘娘果然是后宫女诸葛,一言一行全是为了国家大事。他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真是好福气!怪不得,你那么急着要与旧日的情意撇清干系……”

楚王的冷嘲热讽让飞雪难堪至极。“我今日来,不是想与王爷攀扯旧情。王爷所请之事,皇上业已应允。罪魁祸首就在你面前,要杀要剐王爷悉随尊便!只盼王爷日后能安分守己,做个安乐王侯!”

楚王神经质地仰天长笑。“你还真是他的贤内助啊,瞒着他来的吧?要不然他怎么会让你们两个只身前来?我要让他亲手将你交出,不是你擅作主张,甘愿跑来领死!”楚王气愤地推了她一把。

“这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楚王重重地喘着粗气。

“我人都来了,你还想怎么样!”飞雪急哭了。

楚王猛地捏起她的下巴,望着她盈盈垂泪的模样。少卿害怕飞雪有什么闪失,大步向前迈了一步。“这玉貌香腮,螓首蛾眉,的确,没有男人可以不动心。本王也是色迷心窍,做了你的裙下之臣。幸好,本王慧眼独具,及时抽身,否则,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楚王将她甩了出去,幸被少卿护在怀里。

“哼哼!”少卿的冷笑让楚王极度不爽。“你笑什么!”

“我笑有人自以为独具慧眼,实则缺心少肺!你连一个女人是否真心爱你,都觉察不到,还敢妄称慧眼!”飞雪连忙用眼神警告他,不能再说了。楚王急了,横眉怒对少卿:“你再说一遍,信不信让你有来无回!”

飞雪抢断少卿的话茬。“如今情势,我当然相信王爷有这个实力!我好奇的是,王爷屯兵在此,与皇上隔河对峙,到底想要干什么?”

“想要你的命!”楚王愤恨道。

“那太简单了!只要王爷宝剑一挥,立马就可以如愿!”

“你以为本王不敢吗?”

“说大话容易,大丈夫敢说敢做,不要浪费在唇舌之上!”飞雪只想激怒他。

只听“刷拉”一声,一道寒光射于脸上,楚王已从桌角拔剑相向,剑锋直指飞雪。

少卿本能地想护住飞雪,却被飞雪悄无声息地按下。“说,为什么要背叛我?”

“王爷这话问得真是有趣,我是皇上的妃子,当然死守对皇上的忠贞。我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不会背着皇上,与别的男人纠缠不清……”

“说得好!就当本王一片痴情错付流水,今日你来送死,本王便成全了你!”说着楚王剑刃直逼飞雪咽喉。飞雪死死地掐住少卿要救她的手臂,闭起眼睛求死。过往相亲相爱的甜蜜瞬间在他脑海里撞击,看到飞雪眼角滑出的泪珠,他下不了手!虽然他心里恨她入骨,嘴上也毒言毒语,可看着她的生命只在旦夕之间,他还是心软了!

楚王大叫一声,剑被掷出去老远。少卿松了一口气。他的胸口被巨石压着,透不过气来,吐了一口鲜血。飞雪掏出帕子捂了上去。两个人就这么悠悠地看着彼此。

“王爷……”飞雪心疼极了,眼眶里流动着清波。楚王满不在乎地笑笑,捏住了她的皓腕。飞雪觉得有些痛,只得缩回了手。“你来也来过了,我不杀你,是我无能!今日你我情断于此,尔后再无瓜葛……他日再见,我绝不会心慈手软!”

飞雪也已无话可说,事情闹到这般田地,已无法收场。可是,她还没有保下楚王的性命,她不得不将旧话重提。“那就请王爷交出手中的五万人马!皇上已经答应,只要王爷肯交兵,皇上自当放王爷回封地,不再追究此事!”

“本王如果不交呢?”

“实话告诉你吧,周将军已在对岸驻兵三万防守,京中皇上还有十万禁军厉兵秣马,若真要交起手来,王爷没有必胜的把握吧?”

“那就玉石俱焚……反正本王是不会再上你的当了!若本王交出手中兵马,岂不成了你们的待宰羔羊?如此愚蠢之事,本王断不会再做!本王非但不会交兵,还会将你扣押在此,本王有你这张王牌在手,看朱见深敢不敢挥军南下?”

飞雪敏锐的目光射向楚王。“你敢动她?”少卿一个箭步冲过来,将飞雪揽于怀中。“荣少卿,不要逞英雄,你脚踩的可是本王的土地!来人!”

话音刚落,四个执戈士兵冲进来。“将他们俩分营关起来!务必严加看守,若走脱了一个,本王拿你们是问!”

“是!”

“我是当朝驸马,你敢关押我?”少卿挣脱束缚,士兵拿他不住。楚王夺过其中一个士兵手中的长戈,狠狠地抽在了少卿的胳臂。少卿趔趄了几步,被士兵制伏。

“少卿!”飞雪也被押住了,动弹不得。“你没事吧?他是静川的丈夫,是你的妹夫,你怎能这么对他!”

楚王气得牙关紧咬,怒目直视飞雪。“你最好不要反抗,要不然他死得更快!”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要朱见深来求我,求我放了你!”他不忍心动手杀她,却疯狂嫉妒那个可以拥有她的人。

“王爷非要一条道走到黑吗?和皇上作对,你知不知是死路一条!”

楚王撇了撇嘴:“这性命于我,早已经是身外之物了……”

飞雪仿佛不认识他了,那么决绝,那么可怖,那么执拗,从前那个温文尔雅的玉面君子去了哪里?因爱成恨,因妒成仇。飞雪沦陷在楚王那痴情的深潭中。如果不是为了斡旋其中以求全,她早已不顾一切拥入他的怀抱中。

“王爷若执意如此,便是将最后一线生机都断了……”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哪里还有什么生机……”楚王说这话的时候,都不敢正视飞雪含泪的眼睛。

“既如此,烦请王爷给予全尸,放少卿离开!”

“你听好了,你若还想荣少卿喘气儿的话,你就给本王好好活着!”这几乎是楚王压低嗓子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是命令中的请求,他很怕她一个想不开做了傻事!

“你都不要命了,我还要这性命干什么!”飞雪的嘶喊让楚王似乎听出了生死相随的意味,或许她……不,那道圣旨已经把他们之间的感情全部剪断,就算有,也只是残山剩水了。

“带下去!”楚王手一挥。

“王爷!”飞雪在士兵的纠扯下还抱有一丝希望,“你放少卿走吧,他和公主还在新婚,你忍心囚禁他吗?你让他走,我留下做你的人质……”

“飞雪!”少卿热切地喊住她,留下,或许他就再也见不到他的妹妹了。“让我再陪你走一段,好不好?”

飞雪热泪盈眶。

“还不带下去!”楚王吼了一声。

“等等!”飞雪深深地看向他,“可不可以把那个荷包还给我……”

楚王心弦被触动,抓起案桌上的荷包,自己的那一枚也还稳稳地躺在心怀里。

“你还想要它吗?”楚王冷冷地问道。

“当然。”

“哼,只可惜,本王的那一枚早已付之一炬……”楚王将荷包给了她。飞雪心痛极了,身体似乎也麻木了,任由士兵拉扯着。他俩被关押在不同的营帐中,帐外都有士兵看守。

楚王从怀里小心地取出同心香囊,它明明还在这儿,为什么要那么说呢?你是故意拿这样的话来刺伤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