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江芷柔,我那位鸠占鹊巢,享受了江家十八年荣华富贵的“妹妹”。
她今天穿了一身素净的亚麻长裙,脸上未施粉黛,眼眶红得恰到好处,正对着身前的摄像机镜头哽咽。
“看到姐姐沦落到这种地步,我每天都在自责……我们江家明明给了她一切,她为什么非要这样作践自己?”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腔调。
镜头精准地越过我店门口分类得井井有条的新鲜食材箱,刻意聚焦在角落那个我用来回收汤渣剩骨,专门喂巷口流浪猫的旧桶上。
“这就是她现在的生活,靠捡别人不要的东西维生,还骗大家说这是什么‘爱心料理’。”
她身旁的张记者立刻心领神会,手机上的稿子几乎是同步发出——《真假千金对决!
豪门弃女靠施舍残羹博流量》的文章,像坐了火箭一样,不到半小时就冲上了热搜第二。
隔壁裁缝铺的王姨气得当场冲了出来,指着江芷柔的鼻子就骂:“你放你娘的屁!她用的那些蔫了点的菜叶,那都是我从菜场收摊时人家老板白给的!你见过哪个骗子天天算着时间给拾荒的陈伯留一碗热饭?”
可惜,王姨质朴的怒吼,在精心策划的舆论浪潮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后台的订餐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取消,瞬间腰斩。
我没删帖,也没在网上与他们争辩一个字。
舆论发酵得最厉害的下午,我在“苔记”门口支起一张透明的亚克力操作台,拉起一道鲜红的横幅:“今日食材溯源直播,浪费可耻,物尽其用。”
我当着所有围观者和江芷柔派来“监督”的镜头的面,处理着那些所谓的“垃圾”。
微微发蔫的青菜叶,浸入冰水后迅速复活,配上秘制酱料,是一道爽脆的凉拌菜。
剔过肉的鸡架骨,用小火慢炖,熬出奶白色的高汤,香气飘了半条街。
刮下来的鱼鳞,洗净沥干,入油锅炸至金黄酥脆,撒上一点椒盐,是顶级的佐餐小食。
我还请来了王姨口中的陈伯,刚下工的环卫工阿珍,还有在附近读夜校的林小满。
他们每人端着一碗我刚做好的饭菜,面对镜头,只说了一句话。
江芷柔的人再来拍,镜头里捕捉到的,不再是那个孤零零的旧桶。
而是深夜下班的工人捧着一碗热汤,眼圈泛红地说“吃出了回家的味道”;是独居的陈伯吃完一碗面后,背过身去,默默擦拭眼角;甚至,是那位写稿的张记者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站到了队伍的末尾,他捧着一碗我递给他的鸡汤面,有些狼狈地小声问我:“你能……做一道让人不怕孤独的菜吗?”
风向,在一日之间彻底逆转。
当晚,一封烫金的合作函送到了我的店里。
陆屿深的资本团队,正式提出对“苔记”品牌进行非控股式孵化合作。
我站在二楼的木窗前,看着楼下即便入夜也未曾散去的长队,轻声说了句:“对不起,我不能接受。”
然后,我关上窗,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拨通了那个我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我没有半句寒暄,直截了当地开口:“陆总,我想谈的,不是融资,而是……收购江氏餐饮板块的全部可能性。”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挂断电话,我走到窗边。
巷口的风灯在夜色中摇曳,将石板路照得忽明忽暗。
天,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水汽,像是酝酿着一场迟来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