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次外出离的也太近了吧。”
车上，季中将一手懒散的搭在方向盘上，那张嘴开开合合，从任务事项聊到野外环境，即便无人回应也一直滔滔不绝。
“我回塔就睡过一个好觉，接着就收到准备外出的通知，过度工作很累的诶。”
“塔对那个怪物很重视，时间拖久了不利于信息收集。”顾中将清冷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
“说的一本正经，顾中将你难道不累吗？”季中将食指规律的敲击着胳膊，或许正如他所说，长时间的工作使人感到疲惫，或许也是说累了，语气中也不自觉的夹杂着埋怨道：“再说，为什么是我们两个带队？俩位队长人呢？”
“年队和余副有别的事要忙。”顾中将说完又难得关心道：“现在还没出安全区，你休息一下，我来领队。”
接着队尾的车子提速凑上前来，中间的四辆车也默契的跟上，季中将的车眨眼间就换到了队尾。
“她是真不累啊。”季中将感叹了句，随后抬手关了通讯器。
说是休息，但没人真敢在飞驰的车上闭眼睡觉，他将手从方向盘上拿下，环抱在胸前，闭眼轻声道：“防止我真的睡着，我们聊会？”
坐在副驾的埋伦闻言，将视线从车外收回，看向通讯器，指示灯是黄色的，确定对方在跟自己说话后，他才开口道：“要聊什么？”
“说说，你这次怎么又跟来了？”季中将依旧是那副闭目养神的姿势，语气很轻着道。
“数据中心要我收集更多信息。”
“这事随便一个机器人就能干。”季中将说着微微抬起眼皮，露出一道几不可察的缝隙。
旁边的机器人依旧是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孔，季中将怀疑这机器人只是看着像人，实际上根本没有表情系统。车内安静了半晌，一个在等着对方给出别的答案，而另一个什么都不知道。
最终季中将轻叹一声，仰头靠在椅背上，妥协道：“也是，他们能跟你说什么。”
“我记着上车前，你站在顾中将旁边来着。”他换了个话题继续道：“怎么最后来我车上了？”
“顾中将说她喜欢安静，但您一定会找人聊天。”
其实一开始埋伦并不想跟他上同一辆车，之前年队长对他说“你不需要替补季中将的位置”，这句话直接让埋伦将季中将移出了学习名单，再加上上次外出的一些状况，系统推演的结果告诉埋伦，跟季中将同行将会是收获最少的一个选择。
但，很可惜，本次外出由“探查”与“搜寻”各出一队组成，顾中将的“搜寻“与季中将的“探查”各带两名少将同行。
中将以下的职务没有携带埋伦的资格，顾中将不想听季中将啰嗦。至于季中将那张嘴有多能说，埋伦在上次的旅途中已经见识过了。
“比起他开通讯器，身边能有个人陪他聊会更好。”年轻的女人一手扣着车门，另一手搭在车顶，虽然面朝埋伦说着话，视线却一直看向检查车子的季中将。
埋伦现在还记得顾中将说这句话时的神情，语气很无奈，表情也是一言难尽。
看来上次外出对她来说也是印象深刻。埋伦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最终还是妥协的上了季中将的车。
“那女人说话真是直白，怪令人伤心的。”闭目养神的季中将闻言，语气半真半假的说着。
埋伦见季中将没有睡觉的打算，索性聊起自己想知道的事。“您一直是‘探查’的人吗？”
季中将举起手放在头顶，声音沉闷着开口道：“对，上次是因为任务等级过高，把我调过去了。”
“因为死亡率低？”
“因为我喜欢带新人。”季中将语气上扬，带着连埋伦都能轻松听出来的笑意。
“新人？”埋伦暗自重复着，接着像是想起什么般，抬头看向前面的车。
季中将似有所感，肯定道：“没错，那两个就是新人，第一次出野外。”
“顾中将的那两位也是？”
“不，新人都在‘探查’。塔里培养个人也不容易，谁忍心刚出来就上强度。”
埋伦转头定定地看着季中将，神色认真道：“您很善良。”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季中将在指缝中眯起眼，仔细回想了一下，转而看向埋伦笑道：“小东西，你是不是就会这一句夸人的话。”
埋伦摇了摇头，解释道：“这句话最适合您。”
在塔内时，埋伦曾将这次外出事无巨细的讲给时博士听，其中季中将凭借着那张嘴，成功成为唯一获得时博士评价的对象。
“或许，他只是习惯了照顾别人的情绪。”埋伦刚开始并不理解这句话，但他现在可能明白了。
“言语沟通可以有效缓解对方的紧张情绪。”
埋伦语气平静的就像是在念一条书本上的名词解释，落在季中将耳中却比刚才那句话还要感人。
“你真的跟那些机器不一样。”他轻呼口气，声音如下落的羽毛般轻缓，仿佛只有自己能听见。
或许是因为现在还在安全区内，也或许是这种氛围实在难得，季中将难得的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表情温和的回忆道：“我最初带队的时候有点像年队长，没这么多废话，只说该说的。”
“后来新人带的多了，就发现他们一出来又兴奋又恐惧，总能做出点意料之外的事。”
童年时期表现出过硬身体素质的人，会被带到五层的训练区接受统一的军事训练，其中包含身体及体能训练、机器应用、野外环境介绍等课程。
成年后，这些人中的优等生归到野外军，编队参与外出。
但数据虚拟出的内容终究与亲眼所见不同。
刚出来的新人，往往会带着对首次任务的兴奋，跃跃欲试，渴望做出成绩，在长期处于黑暗环境下后，部分人又会逐渐被压抑与恐惧蚕食，逐渐失去对原有事物的认知与判断。这导致他们之中，有的永远留在这里，有的则转去了医疗中心。
“我在塔里找了不少心理方面的书，跟你刚才说的一样。”季中将一只手随意的垂在身旁，看着漆黑的窗外道：“照书上说的，这些年，每次外出我都努力营造一个温和的氛围，在通讯器上跟他们聊些有的没的。”
“总之效果还不错，不仅把人都平安带回去了，听说他们在后续的任务中表现也不错。”季中将唇角扬起，自顾自道：“就是好像习惯了，跟别人合作总被说吵。”
或许是刚才短暂的休息恢复了些精力，又或是刚才的对话来了兴致，他起身来又将手搭回方向盘上。
埋伦敏锐的察觉到氛围的转变，明白刚才的话题已经结束，转而继续自己的问题道：“我们现在直接去找上次那个怪物吗？”
季中将闻言伸手将地图调小，指着显示器上的画面道：“算是吧，这次的任务是把这一片地图补全。顾中将说塔内没有给她下达必须找到那个怪物的指令，看运气吧。”
埋伦仔细看着地图，指着那一片空白区域问道：“为什么不直接从这里穿过去？”
“太危险了。”季中将看埋伦简单的将两点连成一条线，沉默片刻道：“虽然也是要调查的地方，但还是要先从熟悉的环境开始。”
埋伦认真看着标注地，旁边淡蓝色的边框、起伏的地势线和零散的地标逐渐与记忆中的重叠。
“是上次的山洞。”
季中将随口夸赞道：“记性不错嘛。”
说着，休息的提示音响起，六辆车找了个开阔处缓缓停下。季中将打开身边的储物匣，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的药片放进嘴里，看样子是跟年队长之前吃的一样。
“那是什么？”埋伦好奇的问道。
季中将嘴里的药片还没咽下，意外的挑了下眉，指着嘴无声询问。
见埋伦肯定的点了点头，吞下药片道：“维素片，每个人每天都要吃一次。”
“你不是在三层待过吗？那里每月初都有人负责分发它吧，你不知道？”
这就很巧了。埋伦仔细回想一下，确定自己每月初都不在三层，于是他真诚而又充满求知欲的对季中将摇了下头，就听对面不负所望的解释起来。
“太阳光照会帮助人体合成一些重要物质，但‘人造太阳’没有这个功能。所以就研究出这个，靠外界摄取来填补这部分空缺。”说完还不忘体贴道：“还有要问的吗？”
见埋伦摇头否定，季中将便找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但因为第一次外出发生的意外状况，即便众人觉得这是个安全的地方，站岗机器人也尽职尽责的工作，埋伦仍不敢彻底放松下来。他像那之后的每一次休息一样，闭着眼睛将自己调成低耗能模式，留下内部传感器依旧警惕的探查着周围的情况。
就这样平安的过了几天，众人终于到达了那个洞口。
“上次两天就到这了，没想到正常走要这么久。”
车上，顾中将将四个机器人派下车去洞里侦查，耳边留意着其他人的汇报声，她分神看着机器人传回来的画面，对季中将这句话不置可否，随口道：“你想的话，路上可以去感谢一下水底那个怪物。”
“早都被吃干净了吧。”季中将冷飕飕回道。
“心意到了就好，墓地也是一样的。”
季中将闻言干笑两声，接着正色道：“马上就是危险区了，‘探查’跟紧我，通讯不要关，有任何情况及时汇报。”
话落，派出去的机器人也走到了出口位置，六辆车放慢速度，依次钻进洞口，沿着机器人排查过的道路前行。
季中将在队伍前方小心的开着车，扫了眼机器人同步的影像道：“走的时候听它撞得那么厉害，我还以为洞口会被撞塌呢。”
车中间显示屏上，之前的地图被划分成大小相同的四个部分所取代，借着机器人的眼睛，将洞口的景象同步传送到上面。
“小心些，难保它还在外面等我们。”顾中将提醒道。
片刻后，众人终于来到了任务地。山洞与他们离开时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余下洞口雪地中大小深浅不一的印记，和外侧撞击的痕迹。
顾中将小心的将机器人收回，调整画面道：“目前安全。”
“你说，那东西真像塔里说的，能感应雷达？”季中将堵在洞口，一只手不停的翻看着地图，似是还没决定好路线，一边问道。
顾中将并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只说：“它能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跟着，这是事实。”
“麻烦的东西。”就听季中将啧了一声，率先开车驶离洞口。
“先做一个外圈侦查，再一点点缩圈进去。”他抬手在地图上画了条线，正是之前他们逃跑的那条路。
正如季中将之前说的，‘探查’是所有野外军的第一课，即便顾中将和她手下的两位现在属于‘搜寻’，但对接下来要做的事却不会感到陌生。
不必多说，众人纷纷放出车上的机器人。机器人一下车便四散开来，以车子为中心，在一公里范围内工作起来，跟着车子缓慢移动在冰原之上。
埋伦专注的看着显示器上不断显现的区域，随着车子前行，身后的位置逐渐被补齐，打上复杂的标记。
“我们就在车上看着吗？”埋伦看了一会，抬头问道。
对面人手里握着一个控制器，上面不规律的标着红点，他一边开车，一边时不时看一眼控制器道：“机器人会将采集到的信息同步回来，我们只需要注意机器人的情况。”
“机器人的什么情况？”埋伦说着转头看向窗外，突然感觉有一处不同一扫而过。
“比如红点消失，这说明机器人损坏，就需要我们去检查清楚情况。”季中将正说着，察觉到埋伦突然转头看向显示器，疑惑道：“发现什么了？”
埋伦对着刚才看到的位置，发现地图上并没有特殊标记，又转头向那方向看去。
“那里跟周围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