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巨响，铁门被人用力推开，砸在旁边的墙上，荡了两下才终于停下。
门外，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快步走到办公桌前，他将手中的文件拍到桌上，对坐着的年轻男人愤然道：“我要求追回实验设备。”
年轻男人从屏幕前抬头，抬手制止了门口守卫要进来的动作，目光平静的注视着男人，似是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他垂眼看向摊在桌子上的文件，随手抽了一张出来，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随后语气平静的开口。
“这份文件已经在今早的塔顶会议被投票否决，您对结果有什么异议吗，卢先生？”
“按照规定，四成反对的情况下，可以要求实验暂停。”
卢先生半眯着眼紧盯男人道：“塔主，我有权怀疑你蓄意包庇。”
被称为塔主的男人将四散的文件按序整理好，推回卢先生面前。
“驳回。我有在会议上说过了，这会是最后一场实验。”
“叮~三层到了。”
一个年轻男人伴着电梯的提示音走下来。他身着黑色的高领西装，身材高挑，五官俊朗，与精致得体的相貌服饰不同的是，那一个光滑的头顶格外引人注目。
他刚出电梯，站在旁边的男人准时站到他面前，礼貌道：“先生您好，这里是交接处，请问需要办理什么业务？”
“我要办工作转接。”
男人看着对方胸前标有“志愿者”字样的工牌，语气平淡道：“请问，要怎么走？”
志愿者闻言愣了一下，随后收起笑容，整张脸迅速垮下来视线上下打量着他，抬手指向左侧不远处，语气敷衍道：“那边，找它们刷卡。”
男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中间是排列整齐的单工位隔间，两侧靠墙的位置整齐摆放着一排自助服务机。
礼貌道谢后，他刚要往那个方向走，就发现中间的工位上只零星有几个人，更不见有其他来办理业务的人员。
或许正好赶上了休假日。
想到这里，他向前的动作一顿，又转过来看向志愿者礼貌道：“再请问一下，我刚刚没看到有去往下层的电梯按钮。”
“没错。”志愿者回到电梯口，看都没看他一眼。
“通往下层的电梯在前面直走。”他说着又嫌弃的暗自说道：“什么嘛，等了这么久就是个被贬下来的。”
男人并没在意对方的话，走到最近的一台机器前，拿出一张手掌大小的半透明卡片，放到机器的识别槽内。
“ID64183957，姓名：埋伦，住址：1区3号楼0832号，职务：基层工作，积分数：600。”
埋伦看着显示屏上的信息，抬手在机器上按了两下，随后一道声音从机器中传出。
“工作暂无变动，请于明日上午9点至积分处74号工位进行工作”。
“1区3号楼0832室，积分处74号。”
埋伦默念着这串信息，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信息遗漏后，将ID卡取回，转身向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机器在ID卡取出后尽职尽责的说道：“请保管好随身物品，如有遗漏，请于次日至积分处前台查找。愿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埋伦脚步不停的穿过交接处，迎面是一堵白色的高墙，将整个区域分隔成密不透风的两个部分，只有墙中间有一个电子门，却不见有人看守和使用。
“这边这边。”
埋伦刚想去那边看看，一个疲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叫住他道：“那里不能去，电梯在这边。”
他闻声看去，一个面带愁容的男人正站在电梯内向他抬手。
男人一头短发背梳过去，隐约能看见里面的几根白发，穿着一套浅灰色的西装，脚上是一双亮到反光的皮鞋，但很多地方都有着明显的褶皱痕迹。
见埋伦走进电梯，男人按下按钮，随后靠在一旁，习惯性的叹了口气转头问埋伦：“你也是来办提级的？”
埋伦不知道“提级”是什么，只能顺着他的话模糊的回道：“您是？”
男人又叹了口气，垂下头双眼无神的看着地面道：“我来这申请提级好多次了，一直都没通过。你呢？现在在哪工作？”
“积分处。”
“你通过了！”男人闻言猛地抬头，一脸惊讶的看着埋伦，走到他身边道：“有什么经验没有，分享一下。”
“我……”正当埋伦不知怎么回答时，电梯停在了二层。
“先下来。”男人打断埋伦的话，伸手揽着他走下电梯道：“你住在哪？我有空去你那里请教请教。”
“1区3号楼0832室。”
闻言男人抬眼扫了下旁边的高楼。
“1区？你就住在这里啊。”
“是的。”埋伦看着眼前林立的大楼，暗自庆幸他告诉自己1区的位置，免去了再找的麻烦。
“我住在三区，离这边很远的。”
谈话间，埋伦终于看到了自己要去的三号楼。
虽然想尽快去到住所，但鉴于觉得突然结束谈话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只得继续陪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下去。
说话间二人头上突然传来一阵钢铁碰撞的声音，埋伦闻声看去这才发现，在众人头顶上有一条灰色的轨道，此时正有一辆列车朝着这边驶来。
“车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罢，男人告别埋伦，走向一旁的楼梯处。
“0832，八层。要从哪里上去？”
埋伦正看着眼前这座大楼发愁，忽然发现一处人多的地方，便走过去看看。
刚走到人群后面就听到电梯到达的声音，他向前看去，眼前的电梯比之前见得大很多，里面站着近百人，正陆陆续续的从电梯上下来。
埋伦被夹在人群中，等电梯上的人下来，前后裹挟着上了电梯，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挤到电梯中央的位置。
“帮我按一下17层，谢谢。”被挤在里面的人出声道。
随后就传来源源不断的请求声与聊天声，埋伦也就顺势报出来了自己的楼层。
埋伦夹在拥挤的人群中，随着电梯的晃动被推来推去，最终停在了八层。
他扒开前面的人群，终于艰难的走下了电梯。
刚一出来，埋伦就愣在了电梯口。
眼前的长廊一眼看不到尽头，左右两侧是各自相连的房间，屋子的门上印着各自的门牌号。
看着眼前复杂的结构，就在埋伦想找人询问时，发现刚才一同下来的人早就四散开来，近处早已没了人影。
终于在一番辛苦而又漫长的寻找后，他来到了标有“0832”的房间前。
埋伦将ID卡放到门口的识别器上，随后推门进去。入眼是一个简单的客厅，一张干净的桌子正摆在中央，周围整齐的摆放着几个椅子。
一张工牌正摆在桌上，他走上前看了眼信息后将它收入了外套口袋，随后仔细观察起整个房间。
正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面前仅二十平米的房间内，厨房、浴室、客厅、卧房一应俱全，所需基础的必需用品也都崭新的摆放在需要的位置。
看来是有人提前来布置过的。
埋伦疑惑的看着那些还未拆封的物品，伸手在手臂上点了两下拨出一道通讯。
“嘟嘟…”
漫长的忙音过后，连线自动挂断，显然联系的那位暂时没空。
埋伦决定先出去熟悉环境。
就在埋伦打开门时，发现门前正被数不清的袋子堆满，旁边有一个衣裳零乱的男人正努力的将那些袋子搬进隔壁的0831号房间。
“请问？”埋伦看着正喘着粗气搬东西的男人，声音略微抬高道。
“诶？”男人似是没想到有人，被吓了一下猛的抬头，手中的东西随即掉落在地上发出咣当声。
他也顾不得那个袋子，只楞楞的看着埋伦，看了一会终于反应过来，慌张道：“抱歉抱歉，我不知道这里住人了，我马上把这些都搬走。”
男人双手在衣服上胡乱擦了两下，绕到埋伦面前一只手扶着墙面，将那些袋子推到一起，最后将那些东西向自己房间推过去，迅速将埋伦的房门口让了出来。
“可以走了。”男人双手扶着堆的有一人高的袋子，气喘吁吁但还是努力扬起一个和善的笑容冲埋伦道。
埋伦看着男人的动作，短暂的反应了一下，视线在男人和那些袋子之间来回，终于接着说出了被打断的后半句话。
“您需要帮助吗？”
“嗯？需要，太需要了。”男人正伸向袋子的手一顿，脸上的疲劳被真诚的笑容取代，随即道：“帮我把它们都搬进去行吗，我请你吃饭。”
“好的，但是我不需要吃饭。”埋伦应下后拿起离他最近的一个袋子。
男人正为有人帮忙而开心，并没有注意到对方说了什么。
埋伦拿起最近的几个袋子，惊讶于手上的重量，细看了一下，发现袋子里的东西可谓五花八门，小到蔬菜水果，大到烹饪工具和修理器材，种类繁多，数量庞大。
他觉得从客观角度出发，自己应该问一下，那位是如何将这么多东西搬到这里来的，但当下场景似乎不适合提出这样的问题。
二人很快将那些袋子搬进了屋里，为表感谢埋伦也被请进去做客。
“兄弟，你平时健身？这么厉害。”男人一手抓着凌乱的头发，连体的背带裤上都是凌乱的汗渍，此时正瘫在宽大的沙发上，断断续续喘着粗气道。
埋伦端正的坐在沙发另一端，摇头否定，正打算说什么就听男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对了，还没有做自我介绍，我的ID是74235968，叫我5968就行。”5968终于缓了过来，一个打挺坐起伸出手冲埋伦笑道。
埋伦抬手与他轻轻地握了一下，随后便迅速抽回道：“ID64183957，您好。”
“诶，您什么您的，别那么官方。”5968似是终于缓了过来，拿起两个纸杯就起身去接水，将其中一个放到埋伦面前，随后将自己的那杯一饮而尽。
他将那个空杯子揉成一团，顺手扔进垃圾桶，转头埋入刚搬进来的袋子里自顾自的说着：“你是上层来的吧，下来就能直接去三层工作，真好。”
“其实，这种事还挺常见的，上面那些士兵、孵化园的老师，到了年纪或者不适合继续工作就会被送下来养老。”
说着他从一堆袋子中抬头，手里拎着一袋新鲜的蔬菜，话锋一转好奇道：“但是像你这么年轻的我倒是第一次见。”
埋伦神色未变，面无表情的看着被递到眼前的蔬菜袋子，抬头看向5968不解着问：“给我的吗？”
埋伦下意识的抬手接过，还没他拿稳，5968就松开了手，转头风风火火的去另一边的柜子上翻找起来。
“等等啊，我这还有本菜谱。虽然塔会提供一些基础物资，但一定是那个又贵又难吃的营养剂。”
营养剂？埋伦想起在冰箱里看见的一盒标有营养剂的冰块，旁边还有一瓶维素片。
“那个是吃的？”
“吃的时候最好把它放在杯子里化开，一口喝了，长痛不如短痛。”
5968甩着手里的书嫌弃的撇嘴道：“那东西只是看着像水，我很希望它的味道能跟水再像点。”
随后他把书递给埋伦，言语真诚的建议道：“你不想要可以把那东西拿去集市卖掉，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集市？”埋伦看他又躺倒在沙发上，实现扫过那一堆袋子问：“那里什么都有卖吗？”
5968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
“塔侓不允许私自买卖的，但自由市场可以，没有志愿者管。”
“志愿者？不是基层工作者吗？”
“你们的工作范围只在三层。”
5968耐心给埋伦解释道：“志愿者是二层那些不想去工厂和农场的人组成的。他们可以通过服务换取积分，表现出色的还可以申请‘提级’，通过的话就会成为基层工作者。”
“像是市集买卖、发报纸和维素片、提前给下来居住的人收拾房间，这些杂事都是他们在做。”
随后就听他话锋一转，兴致勃勃的介绍起房间，拍着沙发道：“这沙发舒服吧，我特地去市集上挑的，还有这张桌子、厨房的餐具……，你要是想装修可以来找我。”
“不过可千万别对扩建感兴趣。”5968指着对面无奈道：“不然就会像我这样，买工具，自己修。”
埋伦看向他指的地方，刨了一半的墙壁，几处更是露出了墙内的电线，掉下来的残骸和工具一同堆在下面。
袋子里的东西原来是买来修这个的。
“咚~咚~咚~”
两人正闲聊着，屋外传来一阵沉闷的钟声。
“六点了？”5968下意识向墙上那一堆断线处看去，随后面部抽动了一下懊恼道：“忘了，我把扩音器拆了。”
“你要在这吃饭吗？我这什么材料都有。”5968说着起身，顺手拿起埋伦的杯子倒掉了里面的水。
埋伦婉拒后便回到自己房中。
那之后埋伦又几次尝试拨打通讯，但都没有接通，直到墙上的扩音器传来今天的最后一声报时。
“冰原739年5月26日，晚上九点，夜晚即将到来，祝各位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