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跪

武魂殿，供奉殿。

这里是整个大陆最接近天空的地方，是凡人眼中至高无上的圣地。

穹顶之上，绘制着六翼天使巡视天国的辉煌壁画，纯金铸就的天使雕像矗立在殿堂两侧，神圣而庄严。

然而此刻，这片圣地的空气却仿佛凝固成了万载玄冰，压抑得令人窒息。

“孽障！跪下！”

一声怒喝，如同九天惊雷，在空旷宏伟的殿堂内轰然炸响。

声音的主人端坐于殿堂尽头的至高王座之上。

那双金色的眼眸中蕴含的威压，却足以让山川崩裂，江河倒流。

绝世斗罗，千道流。

他的怒火化作实质般的魂力威压，如同一座无形的山岳，重重地压向大殿中央那道瘦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

他身穿专为天使一族嫡系定制的华贵金边白袍。

一头灿金色的短发在殿内自穹顶洒落的光辉下，熠熠生辉，宛如神子降临。

可这位本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神子”。

此刻却成了整个武魂殿的罪人。

面对那足以让封号斗罗都为之色变的恐怖威压。

那孩子小小的身躯只是微微一晃，脊梁却依旧挺得笔直，宛如一柄插在大地之上、宁折不弯的绝世好剑。

他没有跪。

他就那么站着。

一双同样是灿金色的眸子，平静地迎向王座上那双燃烧着滔天怒火的眼睛。

那眼神中，没有孩童应有的恐惧与无助，没有犯错后的悔恨与乞求。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有的，只是一种近乎冷酷的、高高在上的审视。

仿佛他不是在接受审判，而是在审判着高坐于王座之上的祖父，以及……这殿堂之内，所有自诩神圣的供奉。

“好！好！好！”

千道流怒极反笑，缓缓从王座上站起，每吐出一个“好”字，整个供奉殿的温度便骤降一分。

环绕在他身边的几位供奉长老，无不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千凯尔，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千道流的声音不再是咆哮，而是化作了冰冷刺骨的寒流。

“你可知罪？”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亲孙子。

这个他寄予了最高期望的孙子。

天使一族，近百年来第一个双生武魂！

神圣天使武魂与一柄名为“义理”的剑武魂！

先天二十级魂力！

这是何等惊才绝艳的天赋！

是神赐予天使一族的至高荣耀！

消息传出的那一刻，他千道流几乎以为，自己毕生夙愿——让天使神重现于世的梦想，将在这个孙子身上实现。

可也正是在那最荣耀的武魂觉醒仪式上。

这个本该跪拜于教皇面前，接受祝福的孩子，却做出了震惊整个武魂殿的逆天之举。

在万众瞩目之下。

凯尔召唤出了那柄名为“义理”的审判之剑，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剑锋……已然抵在了他父亲。

当代教皇千寻疾的脖颈之上！

那一刻，六岁的千凯尔，身上迸发出的不是属于孩童的天真，而是一种令人灵魂战栗漠视一切的审判意志！

若非他千道流反应及时。

一指弹开那柄剑，恐怕整个斗罗大陆的历史，都会在那一天被彻底改写。

“你为何要这么做？”

千道流的声音中透着深深的疲惫。

“他是你的父亲！”

“是武魂殿的教皇！”

“你用你的武魂之剑指向他，这是弑父！”

“是叛逆！是大逆不道！”

二供奉金鳄斗罗也忍不住沉声开口：“凯尔殿下，教皇冕下对你疼爱有加，视你为武魂殿的未来。”

“你此举，不仅是伤害了教皇冕下，更是对整个天使一族荣光的践踏！”

“只要你现在认错，向你祖父，向教皇冕下忏悔，一切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另一位供奉劝说道。

他们无法理解。

一个六岁的孩子，为何会有如此深沉的杀机？

面对众人的质问，千凯尔依旧沉默。

他的脑海中，却清晰地回荡着觉醒武魂那一刻的景象。

当神圣天使武魂与审判之剑在他体内共鸣时，他与生俱来的“正义”权能便已开启。

在他的视野里，世间万物不再仅仅是血肉之躯，而是由无数“罪”与“罚”的因果线条构筑而成。

那个被万人敬仰、浑身散发着“神圣”光辉的教皇千寻疾。

在他的审判视野中。

其灵魂深处，却缠绕着一股无法言喻的、令人作呕的漆黑罪孽！

那罪孽是如此的深重。

如此的污秽。

以至于连他身上那层天使神力的光辉都无法掩盖。

那是玷污了神圣。

践踏了无辜。

用强权犯下的不可饶恕之罪！

正义，从不因血缘而退缩。

审判，更不因权势而妥协。

所以，他出剑了。

那不是冲动，不是叛逆。

那是他的本能，是镌刻在他灵魂最深处的唯一信条——审判一切罪恶！

只是可惜，他失败了。

看着王座上那双充满失望的眼睛，千凯尔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他不需要理解。

正义的执行，何须向罪恶的庇护者解释？

见到孙子那油盐不进、宛如顽石般的沉默，千道流心中最后的一丝期望，也彻底化为了齑粉。

千道流中的最后一丝希冀，也彻底化为了冰冷的灰烬。

他缓缓地站起身，属于半神的恐怖威压如天河倒灌，笼罩了整座大殿。

“好，好一个千家的麒麟儿，好一个天使一族的希望！”

千道流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足以毁灭一切的怒火。

“看来，是老夫这些年对你太过溺爱，是整个武魂殿的荣耀让你迷失了心智，才让你变得如此狂妄自大，目无尊卑！”

“你以为，拥有了神赐的天赋，就可以挑战规则，审判你的父亲，审判武魂殿的教皇吗？”

“千凯尔，老夫最后给你一个机会。”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渺小的身影，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跪下。”

“向长老殿，向你父亲的教皇之位，磕头认错。”

“只要你跪下，承认你的狂妄与无知，老夫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依然是武魂殿的骄傲，是天使一族的未来，你将拥有一切！”

“跪下，就能重回云端。”

“站着，便要坠入地狱。”

这是一个无比简单的抉择。

一边是光明万丈的未来，是无上的权柄与荣耀。

另一边，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所有供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千凯尔的身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多么希望这个孩子能够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哪怕只是一次。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千凯尔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审判之剑“义理”。

他没有说话。

但是他的动作，却是最响亮的回答。

千凯尔用那柄古朴的长剑，对着光洁如镜的地面，轻轻一划。

嗤——！

一道浅浅的剑痕，出现在了神圣的长老殿地砖上。

那道剑痕，不偏不倚，正好划在了他的脚前。

一步之遥，两个世界。

他用行动告诉了所有人他的选择。

千道流明白了，这个孙子，已经不是他能用亲情、用道理可以束缚的了。他的心中，没有家族，没有亲人，只有那套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偏执到疯狂的“正义”。

“好……很好。”

千道流缓缓坐回王座，整个人的气势都沉寂了下去，却更显恐怖。

“看来，武魂殿这片‘神圣’的土壤，养不住你这尊‘正义’的大佛。你身上的锐气太盛，不懂敬畏，不懂亲情，不懂何为秩序。”

他的声音回荡在殿堂之内，一字一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之力。

“我宣布！”

所有供奉，包括金鳄斗罗在内，全都躬身垂首，聆听这位武魂殿真正主宰者的最终判决。

“从即日起，剥夺千凯尔‘千’之姓氏，将其从天使一族族谱中除名！他不再是我的孙子，不再是武魂殿的殿下！”

此言一出，几位供奉猛地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除名？！

这对于视家族荣耀为生命的天使一族而言，是最残酷的惩罚！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将其放逐至杀戮之都外围的流放之地，没有我的命令，永世不得踏入武魂殿势力范围半步！”

杀戮之都！

这个名字一出，连金鳄斗罗的眼皮都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整个大陆所有罪犯、堕落者、疯子的聚集地！

是连武魂殿都无法完全掌控的混乱巢穴！

将一个六岁的孩子。

一个连魂环都尚未附加的孩子，流放到那种地方……

这与直接宣判死刑，又有何异？

不，这比死刑更加残酷！

要么，被那里的罪恶彻底吞噬，化为一堆白骨。

要么，就从那无尽的杀戮与黑暗中，学会真正的生存之道，学会妥协，学会低头！

“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活着回来，跪在我面前，告诉我……你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