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暗夜流光与偷拍的快门

“给你脸了是吧，路欢？”

碎裂的镜面像一朵突兀绽放的冰花，散落在逼仄喧哗的直播后台。

尖锐的玻璃碎片里，映出路欢此刻狼狈又不甘的模样。

精心打理过的微蜷大波浪有几丝粘在颊边，那双惯常在镜头前巧笑倩兮，顾盼生辉的眸子，此刻却蒙着一层水色倔强，眼尾泛着不正常的薄红。

一只胖手带着狠劲戳向路欢的额头，逼得她踉跄后退一步，脚下几片碎玻璃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团播女团经纪人王芸，顶着一张因为过度粉饰而显得有些油腻的脸，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路欢脸上。

“装什么清高？直播间流量跌成什么样了你自己没点数？跳个稍微大胆点的舞会死？让你穿个黑丝加动作你摆脸子给谁看？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千金大小姐？”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发胶，汗水混合粉底的沉闷气息，混杂着王芸尖利刻薄的嗓音，像一张巨大的网，沉沉地压下来。

隔壁格子间传来隐隐的伴奏声和成员们掐着嗓子迎合弹幕的甜腻笑闹：“谢谢哥哥的嘉年华！爱你哟~”

“想看腰？好呀好呀，这就动起来~”

隔壁成员娇嗲的感谢音效，与刻意扭动身体的碰撞声钻进耳朵，与眼前王芸的咄咄逼人形成割裂又冰冷的对比。

背景是其他直播间此起彼伏的打赏提示音效，叮叮咚咚地响着，无孔不入，像是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路欢只感觉一股滚烫的血直冲头顶。她深吸一口气，胸口的起伏出卖了她竭力维持的平静：“王姐，合同条款里清楚写着健康积极，那些动作，我跳不了。至于黑丝……”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王芸手里那条近乎透明的渔网袜，喉咙里像堵了块砂纸。

“这不属于必要演出道具，我签约跳舞，不是卖肉。”

“健康积极？就你这几两肉，你不卖谁看？”

王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拔得更高，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她猛地将那条黑得发亮的薄丝袜甩在路欢身前的化妆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今天要么穿上它，上去把气氛给我拉起来！要你这张脸有什么用？装死鱼钓凯子啊？”

巨大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路欢，烧灼着她的脸颊和眼眶。

若不是为了五斗米……谁会脱下孔乙己的长衫。

大环境不好，团播的薪水至少能让她养活自己。

这份表面光鲜实则如同泥沼的职业，这份被屏幕后无数道隐晦目光品头论足的煎熬，这份为了微薄打赏必须永远甜美微笑的疲惫。

混杂着王芸这赤裸裸的侮辱，终于冲垮了她最后一点忍耐。

她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份水色倔强凝成了近乎狠厉的光。

“不跳。”

这两个字，说得干脆利落，带着某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没再看那个令人作呕的黑丝袜一眼，抓起桌上另一面便携化妆镜。

啪嚓！

狠狠砸在王芸脚边刚刚散落的玻璃碎片堆里！

飞溅的细小玻璃碴擦过她纤细的手背，划开几道瞬间渗出血珠的红痕，也彻底吓住了王芸和一众噤若寒蝉，缩在角落偷瞄的其他工作人员。

“路欢你……你疯了？！”王芸惊叫后退。

“是啊，我疯了！”路欢胸口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咬碎淬出来的冰渣，“这活儿老娘不干了！解约！现在就滚！”

她猛地推开挡路的助理，踉跄着转身就要往唯一的出口冲。

身后巨大的电子屏还亮着，赫然跳动着隔壁直播间成员在暧昧灯光下的热舞画面，引得弹幕疯狂刷屏。

“老婆扭得我腿软！”

“再来点刺激的！”

那些滚动的文字，像针一样密密麻麻扎进她眼里，几乎将她的自尊彻底洞穿。

她的骄傲碎了一地，和那些玻璃渣混在一起，被无数双看不见的脚反复践踏。

然而，就在她指尖触到冰冷门把的瞬间。

砰！！！

隔绝后台与外界喧嚣的厚重隔音门，猛地被一股蛮横到不容抗拒的力量轰然推开！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拥挤混乱的后台瞬间地动山摇！

狂风裹挟着外界一股微凉的空气倒灌而入。

后台所有声音像是被无形的手瞬间掐断，世界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角落里一个堆叠的服装架晃了晃，“哗啦”一声倾倒在地。

门口，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堵住了光线。

没有人敢大声吸气，只有直播间还在继续喧闹。

秦焕就站在那里。

没有平日一丝不苟的精致打理，他似乎刚从某个极深的疲惫里抽身，黑发略显凌乱地散在额前，几缕不羁地搭在眉骨上。

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宽松地罩在身上，衬得肩线宽直有力，下面是一条看起来极其舒适但绝对压不住他身上那股凛冽气场的灰色家居裤。

鼻梁上架着那副标志性的金属细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得像积年的古潭冰层，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却足以让所有对上他视线的人寒毛倒竖。

他没有看角落里倒下的衣架，没有看地上狼藉的碎片，更没有看吓得像鹌鹑一样缩着的王芸，和其他工作人员。

他仿佛自带某种强大的吸力场，视线穿透混乱，无视一切，笔直地地锁定了站在一地狼藉之中，狼狈得像只落水猫儿般的路欢。

空气凝固如铁板，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秦焕终于动了。

没有任何言语，他迈开长腿，旁若无人地踏入这片狼藉。

姿态是冷的，却裹挟着一种焚尽一切的灼人气势。

昂贵的手工皮鞋直接碾过地上的玻璃碎片，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声，似乎在踏碎那些廉价的规则和龌龊。

他的步子不大，但极其稳定，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压迫，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尖上。

后台本就狭窄的空间，在他迫近的气场下，显得更加令人窒息。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路欢僵在原地，看着那个天神般降临又带着滚滚怒意的男人朝自己一步步走来。

她能清晰地看到镜片后那双深邃眼眸里翻涌的墨色，像酝酿着海啸前夜的深海，冰冷沉寂之下是毁天灭地的暴怒。

那怒气是如此鲜明如此磅礴，却并非针对这混乱的环境，而是……

为了她此刻的狼狈和伤痕！

世界瞬间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