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在崩塌的钟楼上拼贴自己

「《枕草子》:最动人心的,是明知要散的宴席,偏要把酒杯碰得清脆。」

暴雨在黎明前砸向江之岛,钟楼的裂缝里渗出咸涩的海水。小茧站在螺旋楼梯上,指尖划过石墙上深浅不一的刻痕——那是过去 17次记忆清零前,她用贝壳碎片刻下的名字,每次都被海浪抚平,却又在新的黎明倔强地重生。

阿哲握着诊疗单的手在发抖,纸角已被雨水洇湿,「记忆清零程序启动条件:对象接触原始记忆场景」的条款在水痕中扭曲,像条即将游走的银鱼。他抬头望向塔顶的风向标,锈迹斑斑的海马雕塑正在风雨中摇晃,与他口袋里的硬盘发出相同频率的震颤。

“准备好了吗?“森山医生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夹杂着电流杂音,“第 18次记忆重构倒计时:00:59:59。“

小茧没有回答,只是将贝壳碎片铁盒递给阿哲。每片碎片都在雨中闪着微光,标签上的字迹被雨水冲淡,却显露出底下更浅的刻痕——那是她失忆前,用指甲在贝壳内侧刻的「まゆ」,是困惑,也是寻找自我的执念。

钟楼顶层的海风几乎要掀飞铁皮屋顶。小茧望着倾斜的钟摆,突然想起硬盘里第 17次视频的结尾:她对阿哲说,“如果记忆是艘船,那我宁愿它千疮百孔,也不要你替我补成完美的模型。“此刻钟摆的每一次晃动,都在切割着倒计时的绳索。

“看!“阿哲突然指向海面,暴雨中浮现出模糊的光影——那是被删除的原始记忆投影:2023年的夏天,他们在海边捡到受伤的海鸥,她用古籍修复的胶水粘好鸟翼,而他举着 DV记录下她眼角的泪光。“这些数据一直在硬盘里,“他的声音盖过雷鸣,“就像你修复的残卷,永远有墨迹在纸纹里沉睡。“

森山医生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带着实验仪器的蜂鸣。小茧摸向脖子上的贝壳吊坠,突然发现所有碎片正在自动拼接——那是她用修复师的本能,在潜意识里完成的最后拼图。吊坠中央,银茧与贝壳终于合为一体,映出钟楼玻璃上的倒影:两个重叠的身影,正在数据洪流中变得清晰。

“第 07号对象脑电波异常!“对讲机里传来护士的惊叫,“记忆重构程序出现反噬!“

小茧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颅内崩裂,不是疼痛,而是千万个被封存的瞬间正在破茧:她在图书馆修复平安时代日记残卷时,阳光如何爬上稿纸;阿哲第一次为她煮面时,把盐当成糖的笨拙笑容;还有每次记忆清零前,她偷偷在《记忆手账》背面画的钟楼简笔画,都在暴雨中显影成完整的海平线。

“茧!“阿哲突然抱住她,避开森山医生射来的麻醉针,“他们要删除你所有的自主记忆!“他掏出硬盘,在雨水里按动格式化按钮,“但我把你的真实,都刻在了钟楼的石头里——就像你修复古籍时,会在装订线里藏一根自己的发丝。“

小茧望着他发红的眼眶,终于明白他为何总在 DV镜头后颤抖:他不是害怕失去她,而是害怕自己成为毁掉她真实的凶手。此刻他松开手,让诊疗单飘向海面,终止条款在浪花中溶解,像句未说完的抱歉。

“倒计时归零!启动记忆清零...“森山医生的声音突然卡住,仪器屏幕上跳动着乱码——小茧的贝壳吊坠正在吸收所有电子信号,碎片缝隙里的细沙,原来藏着她修复古籍时常用的磁粉。

钟楼的钟摆突然停摆,在第 38次黎明前的黑暗里。小茧摸到石墙上新的刻痕,是阿哲用贝壳碎片刚刻的:「她的名字叫茧,是第一个教会我,裂痕里能养出月光的人」。雨水顺着刻痕流淌,将两个名字冲刷得发亮。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雨云时,森山医生的团队已经撤离,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实验设备。阿哲捡起掉在地上的《记忆手账》,发现最后一页不知何时多了幅水彩画:倾斜的钟楼上,无数贝壳碎片拼成翅膀的形状,而小茧站在顶端,正将最后一片「まゆ」按进心脏的位置。

“现在,“小茧望着远处重新显形的海岸线,贝壳吊坠终于完整,“我们的记忆,不再需要剧本了。“

阿哲点头,将 DV扔进海里。镜头下沉前的最后画面,定格在小茧的笑容——那是 38天来,第一次没有被剪辑过的、带着海水咸味的真实。

——女主名字的注释*“茧”字在日语中名叫まゆ,与「迷う」(迷惑)的发音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