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蔚蓝琴行

滨海路17号“蔚蓝”琴行坐落在一片即将拆迁的老城区。清晨的雾气中,褪色的蓝色招牌几乎与灰蒙蒙的天空融为一体。我站在马路对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耳后的月牙印记——现在我知道那不是胎记,而是某种接口,连接着体内数以亿计的纳米机器人。

“确定是这里?”陆沉压低帽檐,警惕地扫视四周。他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过,但右臂活动仍不灵活。自从我无意间将记忆传输给他后,他就有意避免与我对视。

“地址没错。”我指向琴行橱窗里挂着的小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今日调音师:Z博士”。

琴行门口的风铃在我们推门时叮当作响。室内比外观宽敞得多,几十架古董钢琴排列成迷宫,空气中飘散着松香和羊毛毡的味道。一个穿深蓝色马甲的老人背对门口,正在调试一架三角钢琴的琴键。

“打烊了。”老人头也不回地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陆沉上前一步:“我们找Z博士。”

老人动作顿了一下,继续调整琴槌:“没有这个人。”

我注意到他左手小指缺了半截,手腕内侧有个模糊的疤痕——像是被化学药剂灼烧过的痕迹。钢琴上方挂着一幅褪色照片:年轻时的纪明远和一群白大褂站在实验室门口,其中戴眼镜的亚裔男子与眼前老人轮廓相似。

“您是照片上这个人。”我直截了当,“普罗米修斯计划的首席科学家。”

琴房里骤然安静,连钟表的滴答声都清晰可闻。老人缓缓转身,我这才发现他双眼浑浊——是白内障患者特有的灰白色。但奇怪的是,他“看”我的方式却像能感知一切。

“纪明远的养女。”他准确地面向我,“P7,或者说...微澜。”他转向陆沉的方向,“还有陆家的少爷。你们比预计来得早。”

“您知道我们会来?”我惊讶地问。

Z博士——现在可以确定是他——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从你七岁那年失控开始,我就在等这一天。”他摸索着从钢琴凳下取出一个小盒子,“你父亲——我是说纪明远——每月都来付封口费,确保我不会接近你。”

盒子打开,里面整齐排列着几十个微型录音带,每个都标着日期。最近的一盘是三个月前,标注“最后一次付款”。

“他死了?”Z博士问,虽然语气更像陈述。

“你怎么知道?”陆沉立刻警觉起来。

“因为他停止付钱了。”Z博士干笑一声,“纪明远是个固执的人,除非死亡,否则不会违背承诺。”他转向我,“特别是对你。”

我胸口发紧。父亲——不,纪明远——确实在保护我,用他的方式。但为什么?出于愧疚,还是...

“你们来寻求控制能力的方法。”Z博士突然说,“但首先,得确认你进化到什么阶段了。”他拍了拍钢琴凳,“坐这儿,弹一首《月光》第一乐章。”

“我不会弹钢琴。”我皱眉。

“撒谎。”Z博士敲击琴键,发出一个不和谐音,“你的肌肉记忆还在。普罗米修斯计划第一阶段就是往实验体大脑植入各领域顶尖专家的技能模块。”

我迟疑地坐下,手指悬在琴键上方。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我的指尖认得这些黑白键。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后面的旋律自动从指间流淌而出,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但这不是德彪西的《月光》——我弹的是一首从未听过的曲子,忧伤而复杂,左手伴奏部分有着不寻常的切分节奏。

“《悲怆》奏鸣曲第二乐章。”Z博士轻声说,“贝多芬失聪后写的。有意思的选择...潜意识比意识更诚实。”

最后一个音符余韵未消,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手掌按在琴箱内部某处。钢琴立刻发出刺耳的嗡鸣,琴弦以特定频率共振,我耳后的“胎记”突然灼热起来。

“果然...”Z博士松开手,声音变得严肃,“纳米机器人集群已经完成第三阶段增殖。你能感知到它们吗?”

我摇头,却突然意识到那不是完全正确。当琴声响起时,我确实感觉到体内有某种...脉动,就像血液中有第二层血液循环。

“试试这个。”Z博士从墙上取下一座停摆的古董钟,摆轮已经锈死,“集中注意力,想象你的意识像触须一样延伸到钟表内部。”

“这不可能...”陆沉刚开口就被Z博士打断。

“在常规物理学里确实不可能。”老人冷笑,“但纳米机器人是微型物质操纵器,只要数量足够,能在量子层面——”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我手中的钟表突然发出“咔哒”一声,锈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齿轮开始缓缓转动。更不可思议的是,我确实“看”到了内部结构——不是用眼睛,而是通过某种奇异的粒子层面的感知。

“完美...”Z博士近乎虔诚地低语,“纪明远是对的,你是唯一成功的实验体。”

钟表的滴答声越来越响亮,最后整点报时的小鸟弹出,发出清脆的鸣叫。我这才发现自己浑身被汗浸透,鼻腔充满铁锈味——又流鼻血了。

“代价。”Z博士递来手帕,“每次使用能力都会加速纳米机器人增殖。最终它们会接管你的全部神经系统,把你变成...”

“主脑。”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们同时转身。周临站在晨光中,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他身后是三个银色制服的人形——和昨晚袭击安全屋的记忆守卫一模一样。

“亲爱的姐姐,”周临微笑,“父亲等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