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 穿越后,为了活着我选择当太后
- 迩栖
- 2371字
- 2025-07-07 20:18:19
当沈昭提着一个小小的、装着她全部家当的布包,最后一次回头望向浣衣局那道低矮的拱门时,正看到青黛站在门内,瘦弱的身影,在阴影里显得格外单薄。
二人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象征着天壤之别的门槛。
沈昭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小块碎银,不动声色地,塞给了前来接引她的、尚宫局的一位小宫女,低声耳语了几句。那小宫女得了好处,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转身,将一个尚有余温的油纸包,悄悄送到了青黛的手中。
青黛打开,里面是两个白面馒头。
她抬起头,深深地望了沈昭一眼。那一眼,没有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沈昭转过身,再未回头。
尚宫局的署衙,与浣衣局的潮湿破败,恍若两个世界。这里庭院洁净,廊柱皆由上好的楠木所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与陈年纸卷的干燥气息。来往的女官宫女,个个敛声屏气,步履匆匆,脸上是经年累月伏案工作后,特有的、淡漠而严谨的神情。
沈昭被带到司记司时,那位在浣衣局出现过的典记姑姑,正端坐在案后,审核着一摞高高的文书。她便是司记司的掌事典记,墨姑姑。
“你就是沈昭?”墨姑姑抬起眼皮,用那双锐利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既是李玉公公举荐的,想必有几分过人之处。只是,我司记司,掌天下文书,录宫中典要,要的是心细如发、手脚干净之人,容不得半点疏忽和取巧。”
“奴婢明白。”沈昭垂首应道,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明白就好。”墨姑姑指了指西边角落里,一间尘封已久的耳房,“那里,堆着太宗年间以来,各司各局废弃的旧档。你去,将它们,按年份、按司局,一一分拣出来,重新造册。三日之内,我要看到一本条理清晰的总目。”
司记司内,几个正在研墨抄录的掌记,听到这话,嘴角不约而同地,勾起了一抹幸灾乐祸的、极淡的笑意。
谁都知道,那间耳房里的旧档,堆积如山,数年无人清理。里面的文书,早已被虫蛀鼠咬,字迹模糊,杂乱无章。整理那些东西,是一件比在浣衣局洗衣,更耗神、也更枯燥的苦役。
这是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也是下马威。
“是。”沈昭没有半分迟疑,行了一礼,便默默地,推开了那间尘封的耳房大门。
一股浓重的、积年的灰尘与纸张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
沈昭没有抱怨,只是挽起袖子,点亮油灯,开始了一场与故纸堆的、无声的战争。
她将那些残破的卷宗,一卷卷地,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的字,大多是早已废弃的、繁复的旧体,记录的,也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某年某月,尚食局采买黄豆三百斤;某年某月,长春宫修缮屋瓦,耗费青砖五千块;某年某月,掖庭一宫女病死,赐薄棺一口……
这些,在旁人眼中,是毫无价值的垃圾。
但在沈昭眼中,这些枯燥的文字和数字背后,却隐藏着一个王朝运行的、最真实的脉络。
她没有像旁人那样,只是简单地按年份和司局归类。她用她那超越了这个时代的、缜密的逻辑思维,将这些看似无关的信息,在心中,悄然地,进行着分类与比对。
第一日,她整理出了“采买”类。她发现,二十年来,宫中木炭的采买价格,竟翻了三倍,而负责此事的,一直是司礼监下一位姓“王”的管事太监。
第二日,她整理出了“营造”类。她发现,崔贵妃所居的昭阳殿,在近五年内,以各种名目,修缮了七次,其耗费的银两,足以在宫外,再建一座一模一样的宫殿。
第三日,当她整理到“人事”类时,她在一卷早已泛黄的、太宗三十七年的宫女名册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青黛。父,青州乐户,死于太宗三十六年‘乐律案’,女没入宫中为奴。”
那一刻,沈昭的心,猛地一沉。她终于知道,青黛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从何而来。也终于知道,那所谓的“乐律案”,或许,并非史书上轻描淡写的一句“整肃礼乐”,而是另一场被掩盖的、血淋淋的清洗。
三日期限已到。
沈昭抱着一摞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卷宗,和一本她用了一夜时间,亲手抄录的、崭新的《旧档总目》,走出了耳房。
她将册子,恭恭敬敬地,呈到墨姑姑的案前。
墨姑姑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她本以为,这个从浣衣局来的丫头,最多只能将那些垃圾理出个大概。她接过那本《旧档总目》,随手翻了翻。
只一眼,她那张素来严肃的脸上,便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异。
这本总目,不仅按年份、司局分列,更在每一类的后面,用极小的字,标注了“人事”“采买”“营造”“赏赐”等细项。条理之清晰,逻辑之严谨,远超她手下任何一个老吏。
“你……竟将它们,都看完了?”墨姑姑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回姑姑,奴婢不敢有所遗漏。”
墨姑姑沉默了。她合上册子,用手指,在封面上,轻轻地敲击着。半晌,她才看似随意地问道:“既都看了,可有发现什么……有趣之事?”
这,才是真正的考校。
沈昭心中雪亮,她知道,她的回答,将决定她在这尚宫局的、最初的命运。
她没有提及任何贪墨与腐败,只是垂着眼,用一种极为谦卑的、探讨学问的语气,缓缓说道:
“回姑姑,奴婢愚钝,只是发现,各宫各司,历年来的用度规制,似乎……颇有变迁,并无定法。譬如,同样是修缮宫殿,太宗年间,用一斤木料,需报备一斤。而到了本朝,似乎,只需报备一个总数便可。奴婢想,若是能将这些旧档的规制,与今年的新档两相对照,厘清脉络,或许……日后,能为司里,节省些许笔墨功夫。”
她的话,点到为止。
她只说“规制变迁”,不说“账目混乱”。她只说能“节省笔墨”,不说能“查出贪腐”。
这是一种极致的、藏锋于鞘的智慧。
墨姑姑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了沈昭半晌。最终,她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竟缓缓地,露出了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可察觉的笑意。
“好。好一个‘节省笔墨功夫’。”她将那本《旧档总目》,放在手边,“你,很好。明日起,便不必再去理会那些故纸堆了。到我身边来,替我……研墨吧。”
沈昭深深地,将头埋下。
“谢姑姑。”
她知道,她在这尚宫局的、真正的第一步,终于,稳稳地,踏了出去。
她手中的武器,不再是草木灰,不再是那浅薄的“洗衣之道”。
而是这间屋子里,这成千上万卷的、记载着一个王朝所有秘密的卷宗。
是信息。
是知识。
这,才是能让她在这深宫之中,撬动乾坤的、真正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