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惊恐的话语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林听若疲惫不堪的心。她猛地睁开眼,靠在椅背上的身体瞬间绷紧!城西田庄…青光…那团会吞人的黑泥…叶知!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恐慌,再次狠狠攫住了她!福伯重伤昏迷,生死未卜的景象还历历在目,那恐怖绝地爆发出的、能撕裂神魂的咆哮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叶知孤身闯入其中,此刻正在与那未知的恐怖怪物搏杀?!
“天昏地暗…地动山摇…”伙计的描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听若心头。那该是何等惊天动地的场面?叶知…他能胜吗?他…还能活着出来吗?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椅子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轻微陷入木头里,但也带来了尖锐的刺痛,但是这刺痛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
米行内一片死寂,阿福和报信的伙计都吓得面无人色,大气不敢出。张掌柜等人还在库房清点,并未听到外面的传言。
“小姐…”阿福看着林听若惨白如纸的脸和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哭腔。
林听若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她肺腑生疼。
她强迫自己压下那几乎将她吞噬的恐惧和无助。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福伯重伤,叶知生死未卜,米行外有周扒皮虎视眈眈,内有库房空虚的燃眉之急!林家这艘破船,必须由她掌舵!
“知道了。”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打断了阿福的担忧。
她看向报信的伙计,眼神锐利如刀:“流言蜚语,不必理会。管好自己的嘴,约束好米行上下,不得议论!违者…逐出林家!”最后四个字,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伙计被她眼中的寒光慑住,连忙低头应道:“是…是,小姐!”
“阿福,”林听若转向阿福,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决断,“扶我…去库房看看。”她必须亲眼确认库房的情况,才能做下一步部署。
阿福连忙上前搀扶。林听若借力站起,只觉得双腿发软,胸口闷痛,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她强忍着不适,在阿福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米行后院的库房。
库房内光线昏暗。张掌柜正带着几个伙计,就着几盏油灯的光亮,紧张地清点着所剩无几的存粮。高大的米仓大多空置着,只有角落里几个米仓还剩着薄薄一层米。空气中弥漫着陈米和灰尘的味道,更显得凄凉。
“小姐!”张掌柜看到林听若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账册,脸上带着忧色。
“清点完了…粗米还剩不足五十石,细米…只有三十石不到。这…这点粮食,连应付日常零卖都撑不了几日,更别说…”
他看了一眼林听若的脸色,没敢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三日之期,五百石陈粮尾款,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林听若看着空荡荡的库房,心也沉到了谷底。这点存粮,杯水车薪!调粮的命令已经发出,但青禾县路途遥远,三日之内能否运回第一批粮食,运回多少,都是未知数!周扒皮今日虽被逼退,三日后必定卷土重来,只会更加凶狠!
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上,让她喘不过气。她扶着冰冷的米仓壁,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
“张掌柜,”她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立刻将这八十石存粮,无论粗细,全部封存!一粒米都不许动!对外就说…库房昨夜遭劫,粮食损失殆尽!米行…暂时歇业!”
“歇业?!”张掌柜和伙计们都愣住了。
“对,歇业!”林听若眼神锐利,“周扒皮想逼我们贱卖铺子或仓促筹粮,我们就反其道而行!关门歇业,示敌以弱!让他摸不清我们的虚实!同时,放出消息,就说林家正在全力追查昨夜劫掠米行的黑虎帮余孽,誓要追回损失!把水搅浑!”
张掌柜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林听若的用意:“小姐高明!关门歇业,一来可以拖延时间,等待调粮!二来示弱,让周扒皮以为我们真被掏空了家底,放松警惕!三来放出追查余孽的消息,也能震慑一些宵小!”
“嗯。”林听若疲惫地点点头,“立刻去办!挂上歇业的牌子,锁好库房。另外,派几个机灵的伙计,轮流在米行附近守着,留意丰泰和其他米行的动静,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报我。”
“是!小姐!”张掌柜精神一振,立刻带着伙计忙碌起来。
安排好米行事宜,林听若只觉心力交瘁,胸口闷痛愈发强烈。在阿福的搀扶下,她回到了米行前堂。
夕阳的余晖透过门板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几道昏黄的光带,空气中浮动着细微的尘埃。米行已经挂上了“歇业”的木牌,大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那些窥探的目光,显得格外空旷寂静。
林听若在一张还算完好的靠背椅上坐下,阿福连忙端来一碗温水。她小口抿着,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慰藉。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城西田庄的恐怖景象、福伯苍白的面容、叶知消失在烟尘中的背影、周扒皮阴险的嘴脸、空荡荡的库房…无数画面在她脑中纷乱交织。
她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上眼,试图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暂时驱离。紧绷了太久的心神,在这片刻的寂静中,如同拉满的弓弦骤然松弛,强烈的疲惫感瞬间将她淹没。意识如同沉入深水,渐渐模糊。她甚至能听到自己沉重而缓慢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前堂里格外清晰。
油灯的火苗在灯罩里静静燃烧,偶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投下摇曳的光影。阿福安静地守在门边,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夜色如同浓墨般浸染了整个青石城。米行前堂内,只有一盏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
林听若陷入了半梦半醒的昏沉状态。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冷死寂的山坳口,看到了福伯被震飞吐血的身影,看到了叶知一步踏出留下的清晰脚印,看到了那翻涌的灰雾中无数哀嚎的透明面孔…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让她在昏睡中也微微蹙紧了眉头,身体无意识地绷紧。
就在这时!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被油灯燃烧声掩盖的破空声,极其突兀地响起!
声音来自库房方向!更准确地说,是来自库房与前堂之间那扇虚掩着的、通往后面小院的门!
一道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寒芒的微光,如同毒蛇吐信,从阿福睁着的眼前贴着睫毛毫无征兆地从那扇门扉后方的阴影缝隙中激射而出!
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几乎无法捕捉的残影!目标,赫然是昏睡在靠背椅上的林听若的咽喉!
那幽蓝寒芒带着一股极其阴冷、极其歹毒的腐蚀气息!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被灼穿!正是淬有剧毒的阴寒毒针!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正是林听若心神最松懈、防备最薄弱的昏睡时刻!出手狠辣,直取要害!分明是要一击毙命!
“小姐小心!”守在门边的阿福只来得及下意识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根本来不及救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夺命的幽蓝寒芒,如同死神的狞笑,射向林听若毫无防备的咽喉!
林听若在阿福的嘶吼声中猛地惊醒!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致命警兆让她瞬间汗毛倒竖!
她睁开眼,只看到一点幽蓝的寒芒在昏黄的灯光下急剧放大!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笼罩了她全身!手下意识的抬起,但是无济于事。蓝色的寒芒从手边擦过,好在接触不大,只留下一个小小的伤口,其中有几丝蓝色寒芒悄无声息的钻到手里。
她想躲,身体却因重伤和疲惫而僵硬迟缓!想喊,喉咙却被恐惧死死扼住!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如同玉珠落盘,在寂静的前堂突兀地响起!
声音,来自林听若身侧——那张摆放着账册、算盘和零星几个铜板的破旧木桌!
只见桌面上,一只不知何时放在那里的、豁了口的粗陶茶碗,碗沿之上,正静静地钉着那根闪烁着幽蓝寒芒的毒针!
毒针细如牛毛,针尖距离碗沿不足毫厘!针尾犹自带着高速震颤的残影!那足以洞穿金铁的阴毒力量,竟被这只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廉价的粗陶茶碗,硬生生挡了下来!
碗身完好无损,连一丝裂痕都没有!只有碗沿豁口处,沾上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幽蓝粉末,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寒气息!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林听若惊魂未定,瞳孔骤缩,死死盯着那只救了她一命的粗陶茶碗,以及碗沿上那根兀自震颤的幽蓝毒针!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
阿福也惊呆了,张大了嘴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库房方向那扇虚掩的门后阴影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带着难以置信惊骇的抽气声!显然,偷袭者也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惊呆了!
紧接着,一道黑影如同受惊的狸猫,猛地从那片阴影中窜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朝着通往小院的后门方向仓惶逃窜!显然是一击不中,立刻远遁!
“想走?”一个带着浓浓睡意和极度不满的清朗声音,懒洋洋地在米行前堂门口响起。
只见叶知不知何时已斜倚在紧闭的米行大门门框上。他依旧是那身浆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衣,头发有些凌乱,脸上还带着点风尘仆仆的倦意,像是刚从一场长途跋涉中归来。
他一手随意地拎着那根缠了布带的青翠竹枝,另一只手揉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仿佛真的只是被吵醒了出来看看。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看向那仓惶逃窜的黑影,而是越过空旷的前堂,落在了惊魂未定的林听若身上,落在了她面前木桌上那只钉着毒针的粗陶茶碗上。
叶知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那点睡意荡然无存!他清晰地看到了碗沿豁口处沾染的那一丝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幽冥秽气!
“啧,”他咂了下嘴,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和一丝冰冷的杀意,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锁定了那道即将撞开后门逃之夭夭的黑影背影。
“扰人清梦也就罢了…”
他掂了掂手中那根青翠的竹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还敢用这种腌臜玩意儿弄脏我的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