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重生后女相跟我权倾朝野
- 烟绯故曲
- 4799字
- 2025-06-25 08:12:04
沈泽芝送回的那张画着抽象粮仓、门缝点朱的素笺,被凤媣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藏于贴身的暗袋里。那鲜红的点,灼热地烙印在她心上——沈泽芝不仅采纳了她的提议,更是在无声地催促:事态危急,刻不容缓!
“另辟蹊径,暗储粮药”这八个字,从纸上冰冷的策略,瞬间化作了压在肩头的千钧重担。凤媣知道,这将是她在“病榻”之外,真正落下的第一颗实子!成败与否,关乎未来无数流民的生死。
然而,在翰轶侯府这座看似平静的深宅大院里,暗涌的危机从未远离。
碧桃那日关于旺财窥探的禀报,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云影的眼线,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已经悄然盘踞在侯府这棵大树的枝干上。凤媣的“光明正大”策略,虽暂时迷惑了对方,却也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需要眼睛,一双比碧桃更隐秘、更善于在黑暗中窥探的眼睛。碧桃是她最信任的臂膀,但目标太大,一举一动都可能在旺财那些暗桩的监视之下。
机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
这日午后,凤媣照例“精神恍惚”地靠在暖阁窗边,手里拿着一卷书,目光却空洞地落在庭院角落那几丛萧瑟的残菊上。一个小丫鬟端着水盆匆匆穿过月洞门,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惊呼一声,水盆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污水溅湿了旁边刚扫净的青石小径,更溅湿了廊下一位管事嬷嬷新上身的锦缎裙角。
“作死的小蹄子!没长眼睛吗?!”管事嬷嬷顿时柳眉倒竖,尖利的骂声划破了庭院的宁静,扬手就要打。
那小丫鬟吓得脸色惨白,扑通跪倒在地,浑身发抖:“嬷嬷饶命!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是…是地上有块石头…”
“还敢顶嘴!”管事嬷嬷更怒,巴掌带着风就要落下。
就在这瞬间,凤媣的目光,却死死锁定了那小丫鬟在慌乱中从袖口滑落、掉在污水里的一个小小荷包。荷包是粗布缝制,洗得发白,上面却用极其细密的针脚,绣着一只活灵活现、振翅欲飞的麻雀!那针法之精巧,配色之灵动,绝非寻常绣娘可比!在这粗布之上,竟绣出了几分神韵!
“住手。”凤媣的声音不高,带着“病中”特有的虚弱,却清晰地传了过去。
那管事嬷嬷的手僵在半空,连忙转身,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小姐您醒了?都是这不懂事的小蹄子吵着您了!奴婢这就把她…”
“不过是一盆水,一件衣裳。”凤媣的目光依旧有些“涣散”,仿佛并未聚焦在任何人身上,只淡淡地飘向那小丫鬟,“起来吧。裙子…让碧桃拿件我的旧衣给嬷嬷换上。至于你…”她顿了顿,似乎才看清地上那湿漉漉的粗布荷包,“那荷包上的雀儿…绣得倒有几分野趣。拿过来我瞧瞧。”
小丫鬟如蒙大赦,抖着手从污水里捡起荷包,也不敢拧干,就那么湿淋淋地双手捧到窗下。
凤媣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拈起那脏污的荷包。粗布的质感,劣质的线,但那只麻雀…针脚细密均匀,翅膀的弧度、眼神的灵动,都透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灵气和生命力,与这粗陋的载体格格不入。
“你叫什么名字?”凤媣的声音依旧飘忽。
“回…回小姐,奴婢…奴婢叫小雀儿…”小丫鬟声音细如蚊蚋,头埋得更低。
“小雀儿…”凤媣的目光似乎在那荷包上停留了许久,才缓缓道,“这雀儿绣得不错。以后…就在我这院子里做些洒扫吧。碧桃,带她去换身干净衣裳。”
“小姐!”管事嬷嬷急了,“这小蹄子毛手毛脚,恐冲撞了您…”
“无妨。”凤媣倦怠地摆摆手,仿佛只是随手打发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这院子清静,多个人,也多点活气。”说完,她便不再理会,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恢复了那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管事嬷嬷虽有不甘,却也不敢违逆,只得狠狠瞪了小雀儿一眼,悻悻地跟着碧桃去换衣服了。
小雀儿就这样留在了凤媣的暖阁小院,成了最不起眼的一个三等粗使丫头。她沉默寡言,干活麻利,只负责洒扫庭院、擦拭廊柱这些粗活,极少靠近暖阁内室。碧桃起初还有些警惕,但观察了几日,见这小丫头确实老实本分,干活勤快,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只有凤媣知道,她留下了怎样一双眼睛。
小雀儿那双看似怯懦低垂的眼睛,在无人注意时,会如同真正的麻雀般,飞快地掠过院落的每一个角落。她的耳朵异常灵敏,隔着老远,也能捕捉到风吹草动。更重要的是,她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危险和异常的直觉。凤媣曾在无人时,“无意”地将几枚铜钱掉落在不同的隐蔽角落,小雀儿总能以最快的速度、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将它们“扫”出来,并悄悄放回原处。她就像一只真正的、在危机四伏的丛林里生存下来的小麻雀,有着惊人的生存智慧。
凤媣没有立刻启用她。她在等,也在观察。直到确认小雀儿足够谨慎、足够机敏,且对管事嬷嬷那日的刁难并无怨恨,反而对凤媣那“随手”的庇护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感激时,她才开始下一步。
一日黄昏,小雀儿独自在院角擦拭廊柱。凤媣“精神恍惚”地走到窗边,似乎被晚霞吸引。她手里捏着几片枯叶,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其中一片枯叶“不小心”从指缝滑落,打着旋儿,飘到了小雀儿脚边不远处的石缝里。
小雀儿动作顿了顿,如同往常一样,拿着抹布走过去,似乎想顺手清理掉。就在她弯腰的瞬间,凤媣极其轻微、近乎耳语的声音飘了过来,如同风拂过树叶:
“留意…车马房…旺财…他袖中…常掉些…奇怪粉末…”
声音细碎飘忽,说完,凤媣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目光依旧空洞地望着晚霞,仿佛只是病中的呓语。
小雀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捡起那片枯叶,连同抹布一起收走。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但她低垂的眼帘下,那双属于麻雀的锐利眼睛,已瞬间锁定了“车马房”、“旺财”、“粉末”这几个关键词!
凤媣的心跳在胸腔里沉稳地搏动。种子,已经种下。她不需要小雀儿立刻回报什么,只需要这颗种子在暗处生根发芽,成为一双真正属于她的、藏在阴影里的眼睛。
朝堂之上,无形的硝烟愈发浓烈。
凤媣通过林氏偶尔忧心忡忡的只言片语,以及外院管事越来越凝重的脸色,拼凑出一些碎片:工部右侍郎的位置争夺已趋白热化,沈泽芝力推的官员似乎遭到了左相一派的强力阻击,户部那边关于河工钱粮的奏报也变得更加“一团和气”,粉饰太平。老侯爷(翰轶侯)的书房里,深夜亮灯的时间越来越长,摔茶杯的动静也多了起来,隐约能听到他压抑着怒火的低吼:“…查!怎么查?都是千年的狐狸!…黄河…那是吃人的无底洞!”
这些信息,结合沈泽芝之前通过“杂物”传递的无声硝烟(坚韧宣纸、顶级墨条边角料、官服碎片),凤媣清晰地意识到:沈泽芝在朝堂上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她试图安插人手、彻查河工的行动,遭遇了贪腐集团极其顽强的抵抗和反扑!那“万无一失”的暗仓选址,恐怕也正面临着难以想象的困难。
时间,越来越紧了!
凤媣心中的紧迫感几乎要破胸而出。她必须为沈泽芝分担!哪怕只是极其微小的一部分!
她开始更加频繁地“抄书”,并将“心得”的矛头,更加精准地指向贪腐链条上那些看似不起眼、实则致命的环节:
“…《河防通议》言‘工役需轮替,免过劳损堤’。然则,若督工苛刻,为赶工期,强令役夫日夜劳作,不给轮替?役夫疲惫不堪,手中无力,所筑堤坝焉能坚固?此非天灾,实乃人祸!督工克扣工钱口粮,役夫敢怒不敢言,只得以怠工或…更劣之物料充数,堤防危矣…”
(直指基层管理环节的压榨如何导致工程质量的崩坏。)
“…闻听各地常有‘河工捐’、‘防汛捐’名目,摊派于民。此捐何用?是真正用于河工物料役夫?还是入了某些人的私囊?若捐资不明,民怨沸腾,一旦水患起,官府威信扫地,赈济之令,恐成空文!…”
(揭露苛捐杂税对民心的侵蚀,为未来可能的民变埋下伏笔。)
“…疫病横行,根源或在污秽淤积之死水。水患之后,若只顾筑堤,不重清淤排污,死水滋生蚊虫毒瘴,良药亦难救!清淤排污,耗费几何?恐又成某些人中饱之机?…”
(预见到灾后防疫的关键和可能存在的贪腐黑洞。)
这些“心得”,如同一把把淬毒的匕首,被她小心翼翼地包裹在“病中稚语”的锦缎里,通过碧桃光明正大的“还书”之路,源源不断地送入相府。
每一次送出书匣,凤媣都如同在悬崖边行走。她知道,碧桃每一次从正门出去,都可能有一双属于云影的眼睛在暗处盯着。她只能赌,赌云影的多疑让他不敢轻举妄动,赌沈泽芝有足够的力量护住这条看似脆弱的通道。
终于,来自沈泽芝的回应,以一种更加惊心动魄的方式传来。
这一次,随书匣送回的,没有素笺,没有“杂物”。只有那叠被原样送回、凤媣“抄录”的宣纸。
然而,当凤媣在夜深人静、碧桃熟睡后,就着微弱的烛光,仔细翻检那些纸张时,她的指尖猛地顿住了!
在其中一页,她抄录的关于《水经注》中某条支流走向的段落旁边,空白处,多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墨点。这墨点的颜色,与沈泽芝惯用的松烟墨截然不同!它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铁锈般的暗红色泽!
凤媣的心瞬间沉了下去!这不是朱砂!这颜色…像极了…干涸的血迹!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将纸张凑近烛火。那暗红的墨点边缘,似乎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晕染痕迹,如同被液体浸润过!
沈泽芝受伤了?!
还是在传递一个更加血腥的信号?
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愤怒瞬间攫住了凤媣!朝堂上的斗争,竟已激烈到如此地步?!那暗红的墨点,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沈泽芝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代价已经开始显现!
就在凤媣心神剧震之际,暖阁外间,值夜的碧桃似乎被噩梦惊醒,发出一声含糊的呓语,翻了个身。
凤媣闪电般将那张纸收起,吹熄了蜡烛,躺回床上,心脏在黑暗中狂跳不止。
然而,更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第二天清晨,小雀儿如同往常一样,在晨光熹微中默默打扫着庭院。她扫到靠近车马房方向的后角门附近时,动作极其自然地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清理一块顽固的污迹。她的扫帚柄,似乎无意地碰倒了倚在墙边的一个闲置破花盆。
泥土和碎瓦片散落一地。小雀儿低呼一声,连忙蹲下身去收拾。
就在她蹲下的瞬间,借着身体的遮挡,她的手指极其敏捷地从一堆湿冷的泥土和破瓦片中,拈起了一小撮颜色灰白、质地细腻的粉末!那粉末沾在她指尖,带着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杏仁般的微苦气味!
小雀儿的瞳孔骤然收缩!她飞快地用袖子擦掉指尖的粉末,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收拾地上的狼藉。但她的目光,却如同最机警的麻雀,飞快地扫过角门附近的地面,最终,锁定在几处不起眼的、似乎被车轮反复碾轧过的泥泞痕迹上——那是旺财负责的、运送府内采买物品的板车经常停放的地方!
她不动声色地将碎瓦片和泥土扫进簸箕,像往常一样倒进角落的秽物桶。做完这一切,她继续洒扫,直到庭院再无旁人。
午膳后,凤媣“昏昏欲睡”地靠在榻上。小雀儿进来擦拭窗棂。在抹布擦拭窗台的沙沙声中,一个细如蚊蚋、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如同微风般送入凤媣耳中:
“小姐…角门…车轮印…破花盆下…有粉…杏仁味…旺财袖口…也沾过…”
凤媣闭着的眼睛,在听到“杏仁味”三个字时,骤然睁开!眼底寒光爆射!
杏仁味…微苦的粉末…
前世流亡路上,她曾在一个被瘟疫席卷的村落里,闻到过类似的气味!那是…那是某些歹人用来制造“疫病”恐慌、方便他们趁乱敛财的毒粉!虽不致命,却能让人短时间内高热惊厥、起红疹,状若时疫!
云影!
他想干什么?!
难道…他不仅要毁堤淹田,还想在水灾之后,再制造一场人为的“瘟疫”,彻底将水搅浑,甚至…借机铲除异己?!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凤媣的脚底直冲头顶!
小雀儿带来的消息,与沈泽芝那暗红如血的墨点,如同两道惊雷,在她脑中轰然炸响!
一张无形的、带着血腥与阴谋的大网,正从朝堂到内宅,从黄河堤岸到帝都侯府,朝着她和沈泽芝,朝着无数无辜的百姓,当头罩下!
凤媣的手指深深陷入柔软的锦被之中,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恐惧和震惊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
“小雀儿,”她的声音同样低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继续留意…尤其是…夫人和我的饮食…还有…府内近日…有无人生‘怪病’…”
“是。”小雀儿低低应了一声,擦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暖阁内,熏香依旧袅袅。凤媣靠在榻上,脸色苍白依旧,仿佛只是被噩梦困扰。唯有那微微起伏的胸口和紧握的拳头,泄露着此刻她内心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
沈泽芝的血点,小雀儿的粉末。
朝堂的刀光剑影,内宅的阴毒伎俩。
黄河的怒涛,已在远方天际隐隐可闻。
而她的“病”,恐怕…要“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