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床边，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绕到了床的另一侧，掀开被角，躺了上去。
《哥德堡变奏曲》，还在响着。
许城野扭过头去看着她，直直地盯着她，她自然忽略不了他的注视，目光终于慢慢地朝他这边倾了过来。
与他相视一眼后，又飞快地撤回目光。
片刻后，她突然坐起，伸手从手旁的床头柜取出红绳。
先在自己手腕上系好，然后才将红绳的另一端递给许城野。
许城野有些不爽：“怎么了？之前可都是你帮许我系的？你就这么讨厌碰我？”
她抿了好几下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妥协了，轻轻托起了许城野的手腕，将红绳系了上去。
然后又躺了回去。
许城野一直密切地注视着她脸上的表情。
琴曲到后半阙，她伸手熄灭了她那边的床头灯，眼睛紧紧地盯着天花板。
某一瞬间，她转过头来，和他又是电光火石的对视。
“要做吗？”
“咳咳咳……”
果然，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很想找点事做。
许城野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句话竟然就这么毫无征兆的从她的嘴里蹦了出来！
吓得他一阵呼吸不畅。
她则是有些无措地在被子上搓着手。
她这是把我完全当禽兽了？！——
“我还没那么没品，我是喜欢你，但那件事，除非你愿意，否则我是不会强迫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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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剩许城野这边的灯光还亮着。
房间里一半阴暗，一半温暖。
变奏曲已经弹到了下阕。
许城野只是看着她。
她只是盯着天花，嘴巴在不自觉间抿了又抿。
半晌，她突然问：“我可不可以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如果我说是一见钟情，你信吗？”
她转过了头，盯着他呆了一会儿。
眼神逐渐变得空洞。
半晌，“你说的是真话？”
许城野有些生气：“别的你都可以质疑，唯独这一点不行。你想想这六年来，除了你，我身边还有谁？我是不是从来都只对你笑，只对你轻言细语？吃饭的时候，我也会优先考虑你的喜好？所有我觉得好用的东西，都会为你准备一份？在以前，你可以把这当做是我的报恩，从今天开始，你好好地留意一下我的所作所为，好好看看，好好分辨一下我的心意。”
她却又是那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好大一会儿后，继续问道：“可是，我们到底是两个阶级的人。思想认知、学历、身价、阶级，都差得太远了。我还是觉得你只是习惯了我的陪伴而已。也许相处过后你就会明白，我的灵魂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丰盛。甚至我的身体，也许在你触碰过后，也会感到失望。我……其实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爱的只是你幻想中的我而已。”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忘了此刻对你的热恋，开始嫌弃你，对你疏远，那你就打死我！你记得一定替现在的我打死将来的那个混蛋！”
又是一阵沉默，正如许城野预感的那样，今夜注定了是漫漫长夜。
又过了一会儿，“我可不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你问！尽管问！”
“你生日当天早上，应该看到了我送你的礼物吧？”
许城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不过也还是点了点头。
“孔雀石袖扣，我看到了。”
“你……把它们扔了？”
“扔掉？Why?”
她忽然坐了起来，眼神突然变得焦急，“你没扔？”
许城野也坐了起来，一脸迷茫，“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扔掉你送我的东西？”
“可是，这六年来，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我从来就没见你用过，也没看到过它们的踪迹。”
许城野表示心梗地拍了拍自己，并主动翻身穿好拖鞋，用很无语的声音说道：“你跟我来！”
“这么晚了，去哪？”
她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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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书房。
许城野牵着她径直走向保险柜，通过指纹验证，打开了柜门。
他回头看她。
看见她原本皱紧的眉头，豁然就松开了，眼神甚至闪过一丝惊喜。
许城野蹲下身，从保险柜里拿出六个锦盒。
每一个都是这六年来许城野精心藏好的宝贝。
从一开始的领带夹，到今年的孔雀石袖扣，她送许城野的礼物一次比一次昂贵。
可是比起礼物本身，许城野更在意的是，这是她送的。
这些礼物打从交给许城野的那一刻起，就染上了独特的意义。
她的祝福，以及许城野可以私有的含义。
他是舍不得，所以从来不用。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懂吗？”他的眼神倾向一旁。
很难得的，许城野发现她的耳朵竟然红了。
叫她害羞可不是件什么容易的事。
静了一会儿。
她轻声说道：“很晚了，我们回去睡吧。”
“你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礼物不见了的？”
“四五年了。”
“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
“那个时候，有什么立场问呢？再说了，这些礼物的确配不上你。”
许城野摇头：“你这个人，真的很矛盾。怎么又骄傲又自卑的呢？可是你既然这么在意我不用你送我的礼物，是不是也可以这样理解，其实你心里还是有一点在乎我的？”
她咽了一下口水，有些局促地向后退了两步。
许城野一看到她这副打算缩回壳里的动作，心就害怕得不得了，又想起从前那些他向她走一步，她就往后退十步的日子。
许城野害怕。
怕自己的着急，会刺伤她敏感的心，于是赶紧安抚：“你不用回答我。没事的，本来就是我一厢情愿的事……我们慢慢来吧，我脸皮厚，不怕等。”
真要有什么万一。
万一他做了这些努力后，她还是无法对他动心，那就让她恨吧。
恨一辈子也好——
反正已经是领了证的合法夫妻，你这一辈子都注定逃不掉了——
“很晚了，”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浅浅一笑，“我真的有点困了。”
“好。”他牵着她走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