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泥泞红尘葬道心

母亲！

一个尘封了千年、几乎被无情道彻底抹去的称呼，此刻带着排山倒海的力量，狠狠撞入他一片混乱的识海。属于“江临”的记忆碎片，那些被元婴老祖视为尘埃蝼蚁的凡尘片段，此刻汹涌地复苏、拼凑。

破产。巨债。追讨。东躲西藏。还有母亲…积劳成疾，早已病入膏肓。

“妈…”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这个陌生的音节带着一种陌生的酸楚，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你醒了…醒了就好…”老妇人枯槁的手动了动，似乎想抬起来摸摸他，却连这点力气都耗尽了，只能无力地搭在肮脏的被单上，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别…别管妈…你…你要好好的…跑…跑远点…”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断续，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风箱，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嗬嗬声，蜡黄的脸上涌起一阵病态的红潮，随即又被更深的灰败覆盖。

一股冰冷的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江临的心脏，比面对九天劫雷时更甚。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具衰老躯壳里，生命之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弱下去，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不行！绝不能！

元婴老祖的冷静被这凡尘最直接的生离死别彻底粉碎。一股蛮横的意志冲垮了元神撕裂的剧痛和躯体的虚弱。他猛地撑起身体，铁架床发出刺耳的呻吟。

“医生！医生！”他朝着门外嘶吼，声音劈裂，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护士服的年轻女子冲了进来，看到江临挣扎着要下床，脸色一变：“哎！江先生！你不能动！快躺下！”

“我妈！快看看我妈！”江临的手死死抓住冰冷的床沿，手背上输液的针头被扯歪，鲜血立刻洇湿了胶布。他根本感觉不到那点刺痛，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护士，“她…她不行了！”

护士快步走到老妇人床边，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凝重如铁。她迅速检查脉搏、瞳孔，动作麻利却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沉重。

“快！通知值班医生！准备急救推车！病人呼吸衰竭，情况危急！”她一边急促地对着呼叫器喊话，一边迅速调整着老妇人鼻下的氧气管，但那氧气管连接的简陋氧气瓶，指针早已滑落到了危险的红色区域。

“氧气！氧气瓶空了！”护士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尖锐。

“去拿新的啊！”江临吼道，胸腔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

护士咬着嘴唇，飞快地瞥了一眼江临，眼神复杂，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不忍：“江先生…你们…你们已经欠费很久了…药…药房那边…新的氧气瓶…没有押金…拿不出来的…”

轰隆！

护士的话，像一道无声的霹雳，狠狠劈在江临的元神之上。欠费？拿不出来？就因为这该死的、轻飘飘的几张纸片，就能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在眼前消逝？

千年修行，看透生死轮回，视凡尘如蝼蚁草芥。可当这“蝼蚁草芥”变成了母亲那微弱到即将停止的呼吸时，那高高在上的道心，瞬间被碾得粉碎！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无能狂怒”的火焰，混杂着冰冷的恐惧，几乎要将他仅存的理智焚烧殆尽。

医生匆匆赶来，检查后脸色同样难看，语速飞快地对护士交代着紧急处理措施，但眼神扫过那空了的氧气瓶和仪器上急剧恶化的指标时，只剩下深深的无奈。

“江先生，情况非常危险，必须立刻上呼吸机，进ICU！但是…”医生的话没说完，但那沉重的停顿比任何言语都更刺耳。

钱！

这个凡尘俗世最肮脏也最不可或缺的东西，此刻成了横亘在母亲生命前的天堑！

江临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温热的液体流下，是血，也是他此刻在凡间唯一能掌控的、微不足道的力量。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医生：“需要多少？”

“ICU一天的费用，加上抢救用药和呼吸机…至少…至少五万押金才能启动。”医生报出的数字，对于此刻的江临而言，无异于天文巨款。

五万！把他这身病骨拆了卖了，此刻也值不了这个价！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属于“江临”的记忆碎片在翻涌——所有的卡都被冻结，所有的资产都被查封，所有的亲朋早已避如蛇蝎。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难道要像条狗一样跪在地上，祈求这冰冷的医院大发慈悲？

不！绝不！

一股属于云衍真君的暴戾和孤傲，在绝望的深渊里猛然抬头！即便元神重创，即便跌落凡尘，他也曾是一念动九霄、万仙来朝的元婴至尊！他座下曾有四徒，惊才绝艳，羽翼早已丰满！

千年师徒，即便他修无情道，待他们严厉苛刻，可传道授业、庇护指引之恩，难道换不来这区区五万凡俗铜臭？难道换不回母亲一线生机？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劈开了绝望的浓雾。

他猛地推开试图搀扶他的护士，踉跄着扑向病房角落那张破旧的小木桌。桌上放着他那个屏幕碎裂、外壳磨损的廉价手机，那是“江临”最后的通讯工具。他抓起手机，冰冷的触感刺激着他滚烫的掌心。

手指因为虚弱和激动而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手机。他粗暴地用袖子擦去屏幕上沾染的灰尘和血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和胸腔的撕裂感。解锁，打开通讯录。

那通讯录里名字寥寥无几，充斥着“讨债张”、“催收李”之类的备注，透着一股穷途末路的悲凉。他的手指飞快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往下滑动。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