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算计

骆漓绕着峡谷转了三圈,靴底碾碎了无数赤色花瓣。

这方寸之地除了那株十人合抱的参天古树和幽深水潭外,竟再无特别之处。

结界如铜墙铁壁,任他如何捶打都纹丝不动。

“咕——”

腹中轰鸣打断了他的思绪。骆漓揉了揉肚子,眼前浮现出陈记包子铺那油光发亮的肉包,喉结不自觉地滚动。被积雪覆盖的木屋近在咫尺,他伸手一推——

“轰!”

整扇门板四分五裂,木屑飞溅。骆漓盯着自己的手掌发愣,这具身体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

屋内陈设简单得近乎寒酸:一张八仙桌,两条长凳,角落里摆着张硬板床。

桌上的纸条墨迹未干:

【小畜生,修行首重辟谷。床下暗格有辟谷丹一瓶,血丹一瓶。前者充饥,后者镇魄。勿谢。】

骆漓蹲下身,指尖触到床板时突然顿住。李老魔这般人物,给的会是寻常丹药么?

他小心翼翼撬开暗格,两个白玉瓷瓶静静躺在里面。辟谷丹的瓶塞刚启,清冽药香便钻入鼻腔,让他口舌生津。

“先试试。”他捏碎一粒丹丸,取最小的一块含在舌下。

暖流自丹田升起,饥饿感顿时消退大半。确认无毒后,他才将剩余丹药吞下。

骆漓等了大半个时辰,见身体没有明显异样,便将剩余的碎块全部吞下,而后躺在床上从怀中掏出那本《小明王决》细细观摩起来。

“忿怒相显慈悲心......”

半炷香后,骆漓陷入了深度睡眠,小屋内鼾声四起。

梦中,他看见一坐盘石座的童子,顶有七髻,左眼微闭,背负火焰,现慈悲相,当他想要看清其面容时,那张脸突然变成了他自己。

等他再次醒来已是午夜时分,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正是修炼第一层的最佳时机!”

他抓起古卷冲出木屋,跃上最高的青石,面朝北斗,双手交叠成山形,拇指相抵,小指外展如火焰。

按照书中所载这便是不动明王印的基础手势,骆漓收敛心神,很快便进入了某种玄妙的状态。

然而就在他观想到梦中那童子背负的智慧火焰时,异变陡生!

“啊!”

骆漓发出一声痛呼,额头青筋暴起。

那火焰仿佛活物般顺着他的意识烧灼而来,瞬间点燃了他的神魂,七窍中渗出鲜血,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为什么......”他喘息着擦去血迹,发现自己的汗水竟然泛着淡淡的蓝色。

更诡异的是,那些滴落在青石上的血珠,正冒着丝丝白烟,将石头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皮肤下的黑纹像活物般蠕动,在体表凸起狰狞的脉络,与明王决产生的能量激烈冲突,体内两股力量正在经脉中疯狂撕扯,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血丹!”

骆漓猛然想起李老魔留的另一瓶丹药,踉跄着冲回木屋,明王业火与饕餮精魄如同两头发狂的凶兽,每一次碰撞都让他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砰!”

瓷瓶在颤抖的指间炸裂,十余粒血丹滚落掌心。

骆漓顾不得细数,抓起一粒就塞进口中。丹药入口即化,浓重的铁锈味瞬间充满口腔而

药力发作得比想象中更猛烈。

“呃啊——”

骆漓跪倒在地,指甲深深抠进地板。血丹化作千万根烧红的钢针,顺着经脉游走全身。所过之处,上半身那暴走的黑纹如潮水般退却,最终在心脏处蜷缩成一团。

明王业火趁机反扑,在心口处缓缓形成一颗蓝黑两色宛若灵珠的诡异图案,体内冲突也随之而止。

“你还真是什么都算计到了!”骆漓摸了摸胸口的那“灵珠”,艰难地支起身子,发现手中剩余的血丹竟在掌心融化成粘稠的血浆。

更骇人的是,这些血浆正透过皮肤毛孔,一丝丝被吸入体内!

“原来如此...”

骆漓指节捏得发白,掌心血丹的残渣簌簌落下,在木板上灼出焦黑的痕迹。

他忽然冷笑一声,齿缝间渗出的血丝混着唾沫啐在地上——要不是自己精通药性,还真中了李老魔的算计!

这哪里是什么救命灵药?分明是一把钝刀割肉的枷锁!

每一次镇压反噬,血丹便如蚀骨之毒,更深一分地渗入经脉。而按照血丹的这种吞噬速度,不出一年……到那时,他骆漓是会成为李老魔的傀儡,还是爆体而亡的弃子?

“呵……老东西,想拿我当药罐子养?”

他猛然起身,木门被劲风撞得哐当乱响。

晨光如剑,刺破夜幕,将他染血的身影拉得极长。

浑身骨骼爆出细密的噼啪声,仿佛每一寸血肉都在挣扎、蜕变。

观想后的燥热如附骨之疽,在经脉里横冲直撞,汗水早已浸透衣衫,紧贴在皮肤上,蒸腾出淡淡的血雾。

骆漓眯起眼,望向远处幽深的水潭,嘴角扯出一抹弧度——

“既然丹药是毒……那就换一种炼法试试!”

他大步向前,脚下地面寸寸龟裂,仿佛连这片天地,都压不住他体内那股即将破笼而出的凶性!

骆漓走到潭边,指尖轻点水面。涟漪荡开,倒映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那双眼睛比从前更加锐利,眉宇间多了几分凌厉之气。

他解开衣襟,露出胸膛上那蓝黑两色的珠子图案,那些能量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倒也不算坏事。”不管李老魔什么目的,但至少现在让他多续了几年寿命,嘴角微扬,突然一个猛子扎进水中。

冰凉刺骨的潭水瞬间包裹全身。骆漓睁着眼睛向下潜去,惊讶地发现自己在水下竟能视物如常。

阳光透过水面,在潭底投下摇曳的光斑。越往下潜,水温反而渐渐回暖,四周开始出现发光的藻类,将幽暗的潭底照得如梦似幻。

日光如破碎的金箔沉入潭底,骆漓的脊背擦过嶙峋岩壁,寒水像无数冰针穿透皮肤刺进肌理。

他咬紧的牙关也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当最后一缕阳光被犬牙交错的钟乳石吞噬时,他的额头猝然撞上倒垂的岩锥,腥甜在唇齿间漫开。

幽闭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压来,潭水裹挟着某种腐朽的腥气灌入鼻腔。他反手摸索背后石壁,却触到层层叠叠的贝类残壳,锋利边缘割破指尖的刹那,数点幽蓝光晕突然掠过眼尾。

那是游弋在漆黑中的光斑,如同被惊扰的萤火虫群。

骆漓屏住呼吸,任由身体随暗流缓缓前移。黏腻的水藻拂过面颊时,他终于看清——数以千计的怪鱼正列阵游弋,每片鱼鳍都缀着冰晶般的发光器,将嶙峋洞窟映照成飘雪的永夜。

它们掠过骆漓僵直的指尖,在嶙峋石柱间织就流转的光绸,某尾胆大的竟悬停在他翕动的睫毛前,尾鳍抖落的荧光碎屑,正无声坠向水潭更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