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迷雾重重

暮色如纱般漫过青瓦,裴砚将镇北王府密档收进怀中时,指节在衣料下微微发紧,那衣料的触感粗糙而冰冷,如同此刻他内心的紧张。

沈疏桐已取了案头的乌鞘刀,刀鞘与木案相碰,发出清脆而短促的轻响,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她抬眼望他,目光坚定:“老王在王府当值二十年,当年悬镜司案发时,他正管着西角门的夜巡。若说王府里还有谁记得那些被抹去的旧人,非他莫属。”

裴砚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司刑铜牌——那是他入大理寺时,父亲用最后半块碎玉雕的,铜牌的纹理在指尖划过,带着丝丝凉意。

“隐桩”二字像根细针,从昨夜陈少卿书房飘出的墨香里扎进他的神经,那墨香清幽而淡雅,此刻却仿佛带着一丝诡异的气息。

他们需要一条能撕开这张网的线,而老王,或许就是线头。

镇北王府的朱漆大门在暮色里泛着青灰,门两侧的石狮子缺了半只耳朵,是三年前雷劈的。

石狮子的残损模样在昏暗中显得格外狰狞,仿佛隐藏着无数的秘密。

守门的小吏见是大理寺的人,忙哈腰引路,他的腰弯得很低,声音带着几分讨好:“王伯今早被调去后苑扫落叶了,说是张管事嫌他年纪大,守不住门。”

后苑比前院更显荒败,满地银杏叶堆成金毯,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踩上去,簌簌作响,那声音清脆而细碎,仿佛是岁月的叹息。

裴砚在第七株老槐树下看见老王时,他正弓着背用竹扫帚划拉落叶,灰布短打洗得发白,后颈的老疤在暮色里泛着暗红——那是十年前护王府粮车时被马踢的,密档里记过。

老槐树的树干粗壮而斑驳,树皮的纹理如同老人脸上的皱纹,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王伯。”裴砚放轻脚步,声音里带了三分温软,那声音在寂静的后苑里回荡。

老王的扫帚顿在半空,转身时眼里闪过惊惶,扫帚柄在掌心勒出红痕,他的手粗糙而干裂,像是饱经了生活的磨难。

“裴...裴大人?您怎么来了?”

沈疏桐上前半步,袖中短刃的凉意透过布料渗出来,那凉意如同一股寒流,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冷了几分。

她盯着老王发颤的喉结:“我们要问的,是‘隐桩’。”

老槐树上的乌鸦扑棱着飞走了,惊起几片碎叶,乌鸦的叫声沙哑而刺耳,在暮色里显得格外凄厉。

老王的手指猛地攥紧扫帚,指节泛白如骨:“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王伯,当年您替我爹送过状纸。”裴砚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耳语,“他在状纸里写悬镜司案有蹊跷,您偷偷塞进了府尹的轿帘。后来他喝了毒酒,您蹲在我家院外守了三夜,送了半袋米。”

老王的肩膀剧烈抖了一下,扫帚“啪”地掉在地上,那声音在寂静的后苑里格外响亮。

他浑浊的眼睛里浮起水雾,哑着嗓子:“小砚啊...你爹那字儿,横平竖直的,像他这人...”他蹲下身捡扫帚,背佝偻得更厉害了,“隐桩的据点...在城西破庙后头的宅子里。十年前张管事让我去砌过墙,墙里嵌了块青石板,刻着‘隐’字...”

“那宅子现在归谁?”沈疏桐追问。

老王突然抓住裴砚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那力度让裴砚感到一阵疼痛:“你们别去!上个月有个要饭的闯进去,第二天被发现在护城河漂着,心口插了根银簪子——跟当年悬镜司的人...死法一样。”

裴砚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这是“听魂”前的征兆。

他按了按眉心,温声:“王伯,我们得去。您帮了大忙,明儿我让小七送两坛女儿红来。”

老王松开手,像被抽走了脊梁骨,瘫坐在落叶堆里。

他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喉咙动了动,终究没再出声。

城西的风比城里凉,吹在脸上,带着丝丝寒意,吹得沈疏桐的鬓发乱了几缕。

她摸了摸刀鞘,侧头对裴砚道:“方大人的人可能已经盯上我们了。”

裴砚没说话,目光扫过街角卖糖人的挑子——那卖糖人的今早还在东市,此刻却出现在城西,竹棍上的糖人全是同一张脸:丹凤眼,络腮胡,是陈少卿身边的亲卫。

糖人的色彩鲜艳而夺目,在昏暗中却显得有些诡异。

“小心!”

沈疏桐的短刃几乎是擦着裴砚的耳垂飞出去的,那短刃划过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街角的房顶上跃下三道黑影,月光映着他们手中的刀,泛着冷冽的光。

为首的那人咧开嘴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裴大人,方大人说请您喝杯茶,可您偏要乱跑。”

裴砚迅速退到墙根,后腰的司刑铜牌硌得生疼,那疼痛让他的身体微微一颤。

他摸出袖中的乌木笔——笔杆是空的,装着他自制的迷药粉。

沈疏桐的刀已经与对方交上了手,刀风裹着破空声,在夜色里划出银线。

为首的那人挥舞着刀,刀光如电,直直朝着裴砚的面门砍来,裴砚侧身一闪,那刀风刮过他的脸颊,带起一阵刺痛。

他心中一惊,忙从袖中摸出乌木笔,眼睛死死盯着敌人的下一个动作。

“左边那个腕子有伤!”裴砚突然喊。

他见过陈少卿亲卫的卷宗,那伤是上个月与人斗殴被砍的。

沈疏桐的刀立刻偏了三寸,砍在那人手腕上,血珠溅在青石板上,像开了朵小红花,那血珠的温度还带着一丝温热。

剩下两人明显慌了神,攻势乱了章法。

裴砚趁机撒出迷药粉,呛得两人直咳嗽,那迷药粉的味道刺鼻而辛辣。

沈疏桐的刀光一闪,分别挑了他们的脚筋。

“说,谁派你们来的?”她踩着为首那人的手背,短刃抵住他咽喉。

那人疼得额头冒冷汗,却还是咧嘴笑:“您猜啊,女捕头?”话音未落,他突然猛咬舌尖,黑血顺着嘴角淌出来,那黑血的颜色浓稠而恐怖。

裴砚蹲下身,用乌木笔挑开他的衣襟——心口处纹着朵半开的红牡丹,是方府暗卫的标记。

他站起身时,暮色已深,远处的破庙只剩个模糊的轮廓,破庙在夜色里显得格外阴森。

废弃宅院的门楣上挂着半块木牌,“福”字缺了半边,在风里吱呀作响,那声音像是鬼魂的叹息。

沈疏桐伸手推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尖叫,惊飞了几只夜枭,夜枭的叫声在夜空中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院内的青砖缝里长着半人高的野草,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正中央的影壁裂了道缝,露出里面的青石板——刻着个“隐”字,与老王说的分毫不差。

裴砚摸出火折子吹亮,火光映出影壁后的暗门,门楣上缠着蛛丝,结着巴掌大的蜘蛛,蜘蛛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机关。”沈疏桐的刀尖挑起一根细如发丝的铜线,“触发就会落石。”

裴砚从怀里摸出根铜针,顺着门缝轻轻一挑。

“咔”的一声,暗门开了条缝,霉味混着墨香涌出来,那味道刺鼻而难闻,仿佛是历史的腐朽气息。

两人对视一眼,沈疏桐先走进去,裴砚紧随其后。

地窖不大,靠墙摆着三排木架,架上整整齐齐码着牛皮档案袋,封口处盖着“隐桩”的朱印。

地窖里弥漫着一股腐臭与墨香混合的味道,墙壁上似乎有水滴落下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阴森。

地窖的温度很低,潮湿的空气让他们的衣服都贴在了身上。

裴砚随手抽了一袋,打开的瞬间,他的呼吸猛地一滞——最上面一张纸,是二十年前悬镜司首座沈明渊的供状,字迹歪歪扭扭,分明是被人按着手写的。

裴砚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心中像是被重锤猛击,这二十年来的冤案背后竟隐藏着如此巨大的阴谋,他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骨升起,同时又涌起一股要将真相大白于天下的强烈冲动。

“疏桐。”他声音发颤,将供状递过去。

沈疏桐的指尖在纸上轻轻颤抖,眼尾泛红。

她的内心充满了震惊和愤怒,这个真相是她从未想过的,她预感到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她翻到第二页,瞳孔骤缩——那是悬镜司灭门当夜的兵力部署图,总指挥一栏赫然写着“方承业”,正是如今北党核心方大人的本名。

“原来...原来当年不是通敌,是...”她的声音哽在喉间,刀鞘撞在木架上,发出闷响。

“嘘——”裴砚突然抬手,目光凝向地窖的入口。

远处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院外停住。

那脚步声沉重而急促,仿佛是死神的脚步。

接着是衣料摩擦的声响,有人压低声音道:“确定在里面?”

“嗯,暗门开了。”另一个声音沙哑如破锣。

裴砚迅速将档案塞进怀里,沈疏桐已经握紧了刀。

两人背靠背站着,目光死死盯着地窖入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一束火把的光从暗门缝隙里透进来,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他们在下面!”

一声暴喝惊碎了夜色。

裴砚的太阳穴又开始剧烈跳动,这一次,他听见了若有若无的呜咽——是悬镜司死者的魂魄吗?

还是更危险的警告?

沈疏桐的刀已经出鞘,刀锋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裴砚摸了摸怀里的档案,里面藏着的不仅是真相,更是能掀翻整个京城的雷。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暗门被重重推开的瞬间,裴砚和沈疏桐同时绷紧了身体。

一场新的血雨,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