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9日。星期一。
美国阵亡将士纪念日。
纽黑文。耶鲁大学。
一年一度的毕业典礼选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典型的美国式的爱国主义。
实际上持续三天的毕业典礼从昨天就开始了,却不过是小打小闹。而今天是重头戏的毕业班日(Class Day),除了下午的总统演说,还要颁发本年度最佳毕业生。
此刻的耶鲁人山人海,彩带飘扬,从世界各地赶来的亲友好友,兴高采烈地徜徉在这片自由开放的精英花园。
以“能学会玩”著称的耶鲁学子绝对不会放过这最后的狂欢。早上在各自的宿舍院集合,列队游行到贝特尔教堂(Battell Chapel)参加毕业祝祷会。下午就游行到老校园(Old Campus),在中央那块宽敞的大草坪上聆听名人演讲了。
他们广袖长袍,步履飘飘,沿袭着“戴怪帽”的传统。有的戴着传统的黑色学士帽,有的戴着尖顶的帽子,有的戴着洒脱的牛仔帽,也有戴着奇特的民族帽子或者深刻宗教味道的怪帽子,真是千奇百怪。
但可以肯定的是,每顶帽子下都有一个顶尖聪明的脑袋。
学生群众突然开始起哄,有人挥舞着抗议的旗帜,有人喊着反对的口号,现任的美国总统尴尬地走上了讲台。
便衣的保安如临大敌,警惕地观望人群中任何细微的轻举妄动。有个男青年莫名其妙地晕倒了。其实是FBI的秘密特工用小型泰瑟枪电晕了他。而真相不过是那位来自中东的老兄想举起手来挖一下鼻孔。
谣言并未止息。
甲骨文总裁Lawrence J Ellison在耶鲁大学羞辱每一个没有像他或者比尔盖茨一样退学的谣言还在网络盛传。
也许,在另外一个平行的世界。他正站在总统的位置上慷慨陈词。
是的,在另外一个世界。
人群中的每一双眼睛都那么犀利锐利。
即使隐藏在厚厚的眼镜后面,也充满了丰富的挑剔与质问。
你是权倾寰宇的总统,奈何在耶鲁人的眼中,你也不过是当年默默无闻,成绩平庸的C级生。
越过哥特式的尖顶建筑上空,神恩慈的眼睛一如从前,鸿蒙之约,永远立定。
感谢上帝!所有露面的或者隐藏的安保人员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总统终于汗流浃背地说完了,还好他的班底足够强大,用了许多自嘲和贬低的笑话才逃过一劫。在接受过校长颁布的荣誉学位后,在同学们善意的揶揄和口哨声中,在现实社会中不可一世的总统先生匆匆抱着证书,狼狈地离开。
真是一场噩梦!
总统前脚未走,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Phoenix!Phoenix!”无数的学子疯狂地喊着。
对比产生阶级落差。
坐在加长防弹轿车里的美国总统觉得纳闷,这里不是亚利桑那州,香港的那家卫视还不够资格采访自己。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
他回过头,有一个毕业生披着不死鸟的绒毛状,像NBA球场的吉祥物一样全场奔跑。他的身上贴满了许多小便签,上面写满各种语言的我爱你。
而耶鲁大学的校长正高高地站在讲台上,一改刚才的严肃阴沉,而是春风满面地举起一个小小的智慧女神的水晶奖杯。
“年度最佳毕业生”几个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啊!Phoenix原来是一个女人的名字。”总统喃喃念道。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Phoenix会是一个中国女生的名字。
“Phoenix呢?”校长回头问诸位董事。
“Phoenix呢?”董事主席问学生会主席。
“Phoenix呢?”学生会主席问同学。
“Phoenix呢?”学生们互相交头接耳,传递问题。
无数个问号像海洋一样扩散开来,等待一个圣人的终结。
西南角的学生宿舍里。
一个优雅端庄的东方女生正长发倚肩,对镜化妆。
女人不化妆,地球停止转。
“着急死了。”她一面打粉底,一面抹唇膏。
女人在出门前,脸上永远写着麻烦两字。
实在不能再浪费笔墨和时间了,她终于梳妆妥帖,但抬脚过门槛的瞬间,又记得要戴一顶特殊的帽子去参加毕业典礼。
对,就是那顶中国古代端庄富贵的皇后后冠,垂满璎珞流苏,凤冠霞帔,凤仪天下。
她返身去取,伸出一双皓腕玉柳。
“吱呀”一声,门不知怎的开了。
一个幽灵闪了进来。他戴着骷髅的面具。
“好漂亮的帽子!”他贼笑着。
“你,你是谁……”东方女生回眸乍惊,护住酥胸,更添无限娇羞。
“你不用问我是谁。因为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他的话说了等于没说,但毕竟还是说了,“我来给你送一顶更好的帽子。”
“什么帽子?”
“BLOOD DROP。”那骷髅阴森森地笑着,从身后掏出了一盏红艳艳的奇怪帽子,帽子里外都是锋利无双的利刃,熠熠发光,似乎一颗五官七窍都长满了獠牙的空洞脑袋。
“救命啊!”东方女生想逃,但已经来不及。
那个奇怪的帽子在空中像泰国降头术中脱离脖子的鬼头一样,疾速飙转而来,罡风袭面,立刻杀到眼前!
红!印象派最后的咏叹调!
“Phoenix!”耶鲁的校长从没遇见过在毕业典礼,最佳学生迟到的情景。
她不配当一名合格的耶鲁人!
因为,她已不再是人。
总统的豪华车队渐渐驶出校园。
车子出了法学院的北面,正在那条五米左右宽的马路,对面是那片著名的墓地,里头有耶鲁大学多届校长,以及多位纽黑文市市长。
总统在车内若有含义地捋了一下额头致礼——向美利坚的先贤们!
“轰——”巨大的爆炸瞬间点燃,击透骨髓!
沸腾的火焰像一只蓄谋已久的火鸟冲向上天,蘑菇云像魔鬼的爪牙狠狠攫扼了美国的这一座头等学府!
现场一片混乱,再文明的天才在猝不及防的灾难面前也和乡下躲避暴雨的牲畜没有两样。恐惧席卷了一切。震耳欲聋的爆炸还在叫嚣。宇宙的失序。混沌的无章。
就在那民众恐慌的边缘,在那人间崩溃的刹那。
“铛……”教堂的钟声响了起来。
如此宁静,肃穆,宽容,宛如上帝仁慈的声音。
不要害怕爆炸,我们存活的宇宙也是来源于一次爆炸。
一次史无前例的大爆炸。
公元前两千六百三十多年。
中国。华山。
北临渭原,黄河卧龙,南潜秦岭。在那奇险巉岩,参树清幽的中峰上,一对年轻夫妇凿穴而居,结庐为伴。
此刻,俩人立定山巅,吹笙扬箫,彼此合奏。天籁涌动,清亮悠扬,同音同调,融洽阴阳。
云深林密处,砍樵人的山歌也唱了起来,其声清越舒展,起伏如海。
“玉儿,如此光阴,幸甚美哉!”男子放下长箫道。
“史君,良人如此,夫复何求,幸甚美哉!”女子抚着笙管道。
俩人遂屏息静然,听涛望松,长守相依。
忽然,那樵夫的《华山吟》渐渐隐没,如云雾散去,却有那孩童莺啭如珠,唱声悲切凄婉,令人魂伤。
“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维此仲行,百夫之防。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楚。谁从穆公?子车鍼虎。维此针虎,百夫之御。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那女子一听,不由泪流满面,怆然道,“史君,民何歌之?”
“然也,匪我所乐也。”男子也是满脸愁容,却见云海深处,葱茏万里,一道险蹊,一阵惶惶的足音叩近。
“何人?”男子屹立崖巅,高声喝问。
“微臣,微臣奄息,微臣仲行,微臣鍼虎,拜见公主,快婿。”三位依杖老人彼此扶携,颠沛趔趄,攀葛而上。
“尔等所来为何?”男子问。
三人面面相觑,悲恸不已,捶胸顿足,下跪稽首不已,惨然嚎啕,哀荡山谷,“王公薨矣!”
年轻夫妇一听,如雷击顶,魂飞魄散,几欲跌倒。
“吾等特来送玉。”三人中为首一人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恭敬奉上。
那女人无力去取,男子帮忙接过玉佩,色泽碧润,印文如篆,凤飞凰舞,端的是天下第一品色,顿觉手中有千万钧分量。
女人哭得云裂风碎,睹物思人,明白父王已然原谅自己,却不知玉佩中藏着何等奥秘,忍不住又肝肠寸断,死去活来。
“臣俱往矣。”三人见重任完成,愤然朝万丈深渊跃下。
男子想要阻止,已然不及。
正是:三良扶秦霸天下,一朝送玉殒华山!
一转眼,千年就荏苒而过,只在那烟雾缭绕,山高林深之处,还有无数人传诵着凤凰悠悠不老的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