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界树之墟:生命的残章
- 云淡今生
- 2822字
- 2025-06-16 22:16:31
“看来……还是被盯上了……”
陆凡心中默念,一丝苦涩与“果不其然”的尘埃感交织升腾。
连日缺席和训练带来的疲惫状态,在这座以升学率为重的重点中学里,终究如同水面下的礁石,躲不过巡航的目光。
意料之中的事。
“好的,老师。”陆低声应道,迅速起身,跟上了朱萍利落转身的步伐。
沉重的教室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门板撞击门框发出沉闷的“嘭”响。
尽管轻微,在死寂的走廊里却异常清晰,如同某种宣告的休止符,隔绝了教室里的喧嚣与目光。
朱萍的背影在前方稳定而快速地移动。
剪裁合体的黑色女士西装勾勒出干练的线条,略微英伦风的垫肩设计带着一丝职业化的冷峻。
唯一跳脱出这严肃框架的,是她脑后随着步履轻快摇晃、如同马尾般的黑色发髻,为这背影增添了一丝年轻教师特有的、不易察觉的活力。
长长的走廊被两侧紧闭的教室切割成光与影的甬道。
上课时间特有的寂静统治着这里,唯有两人鞋跟叩击水磨石地面的回音在空旷中延伸。
偶尔遇到几位捧着教案疾步而过的老师,陆凡都微微颔首致意,对方也公式化地点头回应,目光里带着一丝例行公事的询问意味。
拾级而上,踏入办公楼层。
这里的空气似乎更加凝滞,带着纸张、油墨和旧档案柜特有的混合气味。
一排排实木制成的办公室门整齐排列,深色木门上的黄铜铭牌在顶灯下闪着幽微冷光。
“老师,您找我……具体是什么事?”陆凡看着这些门牌,心中那模糊的预感正迅速凝结成型,化作沉甸甸的石头。
“不是我找你,”停下脚步,朱萍侧过身,目光落在陆凡脸上,尽力让表情柔和一些,但那张常年绷紧、塑造威严的脸庞似乎不太习惯这种变化,肌肉的牵动显得有些生硬,“是……其他人。他们怀疑你与某些……社会不稳定因素有牵连,需要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朱萍措辞谨慎,避开了那个更刺耳的词汇。
说着,朱萍握住了一扇挂着“教务备用室”铭牌的门把手,轻轻推开。
陆凡的目光越过老师的肩膀,瞬间捕捉到办公室内刺眼的颜色——防卫局标志性的白色制服!
房间不大。
办公桌后,一个国字脸、眼神沉稳的男专员正坐在转椅上,见门打开迅速起身,脸上挂起职业性的温和微笑,点头致意。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倚靠在窗边、双臂环抱的那位女性专员。
身形高挑,线条冷硬得像一把出鞘的直刀,线条分明的下颌紧绷着,目光如同浸在冰水里的锥子,锐利而充满审视地钉在陆凡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好奇,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屑和仿佛看穿一切的冰冷。
阳光从敞开的窗户涌入,带着暖意却驱不散室内的紧张空气。
一张放在办公桌上的空白卷子被风吹起一角,即将飞舞起来。
“啪!”
一只骨节分明、蕴藏着力量的大手稳稳落下,精准地将那张纸按回桌面,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陆凡同学,不要有心理负担,”朱萍一步踏进房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里是学校,不是任何机构的审讯室!作为班主任,我必须明确提醒各位——明珠市教育局条例和临时宪法都明文规定,禁止在校园场所对学生施加不当压力或进行任何形式的逼供行为!”
朱萍的目光如同护崽的母狮,锐利地扫过一男一女两名专员,最后转向陆凡时,强硬的语气才稍稍缓和,压低声音道:“别怕,老师就在外面。他们问什么,知道的说,不知道或者不想说的,绝不强求!”
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地传递着“我罩着你”的信号。
男专员脸上的笑容更深也更官方,摊了摊手表示配合:“朱老师放心,我们一定严格遵守规定。只是例行询问,帮助澄清一些误会,绝不会有任何刺激性的行为。同学,请坐。”
说着,专员指了指桌子对面那张留给陆凡的硬质木椅。
朱萍严厉地瞪了两人一眼,尤其是那个一直沉默、倚在窗边的冰冷女人,才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陆凡依言坐下,脊背挺得笔直,目光低垂,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将朱萍老师刚才的维护姿态尽收眼底。
阳光无声地流淌。窗边的女专员依旧像个旁观者,冷眼注视。
“陆凡同学,放松点。”男专员重新落座,身体微微前倾,笑容依旧温和,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安抚,“我们关注到你所在的六区最近出现了一些敏感迹象。通过区域‘淋巴’网络的回溯,发现在一周前,有不明身份的人员进入了你的私人住所。所以,我们想请问——你是否认识那些人?”
果然。
陆凡心中那块石头落了地,却又砸起新的波澜。
端木凌在离开遗忘区时的低语仿佛还在耳边:“监控痕迹能抹去,但人不会凭空消失。小心点,防卫局的狗鼻子很快会嗅过来……”
陆凡把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
“不认识。”抬起眼,陆凡脸上迅速蒙上一层混杂着茫然与后怕的神情,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得益于美倩那几日“突击表演课”的功劳。“那晚我很累,到家倒头就睡死了……后来醒了才发现躺在地板上,浑身都疼!巷子里都在传‘窥迷者’!我……我当时吓坏了!肯定是他干的!”
陆凡说完微微垂下头,肩膀似乎缩了缩,声音里适时地带上了一点哽咽的腔调,甚至用力眨了几下眼,试图逼出一点生理性的湿润,营造出一个受害者惊魂未定的模样。
男专员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他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方向,眼神中的探究锐利了几分,语气却依旧保持着平稳:“哦?你说完全没有察觉异样?但根据记录,你当时应该是刚到家不久才对,警惕性不至于降到这么低吧?”
“是…是的,回家的时候天都黑了……”陆凡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委屈,“那天在餐厅做了双倍工,真的累得不行……头一沾枕头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抬起头,眼眶微红,用一种控诉般的、带着惊悸的眼神直视着男专员,“醒来就在地上!我……我还能有什么‘察觉’?”
陆凡扮演得毫无破绽。
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感是真的,那晚经历的后怕也是真的——不过不是对所谓的“窥秘者”,而是对命运审判那冷酷的卷入方式。
此刻,陆凡将这份真实的恐惧移花接木,演绎得淋漓尽致。
甚至为了逼真,陆凡偷偷用指甲掐了一下掌心,让眼角真的溢出了一点薄薄的生理性水光。
男专员沉默地审视着。
旁边的女专员终于动了动,不是靠近,而是换了个姿势,环抱的双臂收得更紧,那张线条冷硬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看戏”的漠然神情,但转瞬即逝。
接下来的几分钟变得枯燥而空洞。男专员显然被这套“窥秘者受害者”的说辞打乱了节奏,只能围绕一些无关痛痒的日常琐碎提问:作息习惯、邻里关系、学习压力等。
陆凡谨记朱萍的嘱托和美倩的告诫——少说,错少;不说,无过。回答得极其简短保守,大部分以“不清楚”、“没留意”、“忘记了”搪塞。
时间在压抑的空气里缓慢爬行。
终于——
“吱呀——”
办公室门被重新推开。朱萍的身影准时出现在门口,像一个严密的守护结界。
男专员无奈地合上手中那份只写了几个字的记录本,和女专员交换了一个极其短暂、含义不明的眼神。
后者终于离开了窗边,站直了身体,那冰冷锐利的目光最后深深地在陆凡脸上刮了一遍,仿佛要透过表象刺入骨髓,然后无声地示意陆凡可以离开。
陆凡立刻起身,对朱萍感激地点了点头,没有再看那两名白衣专员一眼,便脚步略显仓促地迈出门去,迅速融入了走廊另一端的平静日常里。
身后的办公室门,沉重地重新合拢。
留下的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道,以及一场没有胜负、徒劳无功的审讯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