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立威

“你跟在皇后身边,也有些日子了。”

婢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喏,你去把这个撒到皇后宫里,最好是靠近她歇息的地方。”

美人榻上,女子手持罗扇,身姿妩媚,只是一张清丽的小脸却毁了大半,疤痕狰狞,如同鬼魅。

“娘娘,这是?”

“如今她刚入后宫,地位不稳,肯定急着怀上龙嗣,这药粉里加了麝香,味道极弱,如若不是精通药理之人,根本闻不出来。”

“要是事情败露……”婢女面色犹疑,看着那包药粉却迟迟不敢接过。

“那就要看你了啊,我的好春华。”女子用罗扇掩面,轻笑出声,手里,却把玩着一块长生锁。

“奴婢,奴婢明白了。”春华看着长生锁,瞳孔骤缩,那是她妹妹的长生锁!春华咽了咽口水,颤巍巍的接过了那包药粉。

凤仪宫。

“娘娘,今个奴婢瞧见春华往柳嫔那边去了。”

“柳嫔?”臧清鸾蹙了蹙眉,脑海里浮现出柳嫔的脸来,长的柔柔弱弱,家世不好,行事畏畏缩缩,靠资历熬到了嫔位,不得宠也不争宠,并不显眼。

“你派个人悄悄跟着她,看看她要做什么,不要打草惊蛇。”臧清鸾对着月桃吩咐。

“本宫要是没记错,请安的时候,瑜德妃没来?”

“回娘娘,听说这瑜德妃从皇上还是王爷时就跟着他,恩宠无限,但是鲜少露面,如今后宫里的老人除了瑾贵妃和贤妃,都走的差不多了,这位瑜德妃娘娘几乎没有人见过。”月桃说着,也觉得奇怪。

臧清鸾没有说话,眉头越皱越深。

“春华回来的时候让兰心陪着。”

“奴婢明白了。”月桃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春华回到了凤仪宫,到了臧清鸾住的寝殿,四下环顾,春华悄悄掏出了药粉撒进了窗前的土里。

屋顶上,兰心静静看着春华把药埋进土里,又留了一点粉末揣进怀里,而后匆匆往绮春殿走去。待到春华走远,兰心从屋顶上下来,扒开土闻了闻,立刻变了脸色。

“娘娘,春华在您寝殿窗前的土里撒了药粉,奴婢刚刚闻了闻,里面有麝香,不过奴婢药理浅薄,还是请太医来看一看罢。”

“去宣张太医过来,不要声张,就说最近入秋,本宫有些着凉。”

“是。”

等张太医到了殿内,臧清鸾已经让人把那捧土挖了出来,用手帕包着放在案上。

张太医路上听兰心说了此事,不敢耽搁,匆匆行了礼就上前辨认。

“娘娘,此药剧毒无比,若是长此以往,先是不能生育,而后心气郁结,经脉堵塞,让人体虚而亡。”

如此狠毒的药,尽管他从医多年,也是头一回见。

“什么?春华她怎么敢?”

月桃吓了一跳,若非娘娘机敏,恐怕已经着了那人的道。这后宫之中,竟有心思如此阴毒之人!

“这药,要多久起效?”臧清鸾问。

“大概月余。”

臧清鸾略一沉吟,挥挥手让人退下了。

“你说,春华往绮春殿去了?”

“是的娘娘,奴婢今个看见的。”

“本宫知道了,退下吧。”

是啊,春华不过一个小小婢女,怎么敢呢。

今天正好是十五,按例,皇上会留宿凤仪宫。

侍寝过后没几日,臧清鸾让春华去御膳房拿酸食。

春华心底惊疑,面上却不显,应了一声便去了。

春华走后,臧清鸾挥挥手,让暗月跟上。

暗月是臧清鸾无意间救下的,很忠心,早年用男子身份在兵营待了几年,功夫很好。

过了一会,进来一个面生的小宫女。

“参见皇后娘娘,春华姑姑说急着去茅房,让奴婢把这酸杏送来。”小宫女很是忐忑,身子一抖一抖的。

“不是什么要紧事,瞧你吓得,倒像是本宫怎么着你了似的。”

“起来罢,月桃,送人出去。”

月桃应了声,领着小宫女往外走,月桃看着她担惊受怕的模样,心下生怜,悄悄塞给小宫女一个镯子。

“瞧你是新来的吧,不用怕,皇后娘娘最和善了,看你这样,应该受了不少苦楚,这镯子你拿着,还能贴补些。”

“奴婢谢过月桃姑姑,谢过皇后娘娘。”小宫女很是感激,行了个大礼。

“快起来,让人看见成什么样子?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个宫的?”月桃急忙扶起她,却看见她领子里一道道的伤痕,青紫交加,触目惊心。

“你……”月桃欲言又止。

“奴,奴婢叫落秋,是芳韵宫的,奴婢还有事,奴婢先走了。”落秋捂住领子,急急忙忙跑走了。

“哎……”月桃还想说什么,却又记挂着娘娘的吩咐,回宫去了。

“娘娘,问过了,名叫落秋,是芳韵宫的。”

“芳韵宫?那不是瑜德妃的宫殿么?”

暗月进来回话,说春华往芳韵宫去了,进去大概半炷香的时间,现在正往回赶。

臧清鸾心里有了个猜测,挥挥手让人退下了,她自己,也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娘娘——奴婢回来了,娘娘?”春华四下环顾,没有瞧见臧清鸾,月桃她们也不在。

“皇后娘娘呢?”春华抓了一个路过的小太监问。

“回姑姑,娘娘说闷着无趣,带着月桃她们去御花园了。”

春华又问了几个宫人,都是差不多的回答,她稍稍安心,再次来到了那扇窗下。

正欲动作之际,突然冲出来几个宫人把她按住,冲在最前面的正是月桃。想害她们家娘娘,简直做梦!

春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想起自己的家人,春华狠了狠心,也未做反抗,被宫人压着“扑通”一声跪下。

“娘娘,这是刚刚的药粉。”兰心小心把药粉捧到了臧清鸾面前。

“去宣张太医。”

“是,娘娘。”

很快,张太医便到了,草草行了个礼,张太医立刻上前辨认。

“娘娘,此药阴毒至极,如若不是及时发现,恐怕娘娘已经……”

“去禀报皇上。”

月桃听的心惊肉跳,听见这话一溜烟没影了。

“皇上驾到——”

轩辕邈快步走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众妃嫔。

“怎么回事?”

“回皇上,娘娘今日去御花园散步,正巧碰见了春华准备下毒,这才惊动了皇上。”

“禀皇上,这毒实在阴毒,不过月余便能使人虚弱而亡,且无从可查,若非发现及时……”张太医上前禀报。

虚弱而亡…无从可查……轩辕邈听着,脑海中却浮现另一人的脸。

“春华,你可有什么话说?”臧清鸾上前一步,冷冷地问。

“我没有什么想说的,不过是我看你能得到圣宠心生嫉恨,这才想要下毒而已。”春华面色平静,像是早就知道了那般。

“你一个宫女,如何能有这种阴邪之物?”

春华不欲多言,她的任务完成,正准备咬舌自尽,臧清鸾却快她一步:“来人,给我卸了她的下巴!”

春华的下巴被卸掉,只能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她怨毒的瞪着臧清鸾,她若是完不成任务,她的家人怎么办?

“春华,你若是说出来,兴许只怪罪你一个,你若是不说,你的家人说不定还要受牵连,就算不死,活的也不会光彩。”

臧清鸾眼神阴冷,这后宫还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入宫不过月余,竟遭如此算计。

“春华,本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春华只是死死的瞪着她,因为下巴被卸掉,口水一直往下淌,看着十分不雅。

“呵,你还真以为本宫拿你没办法?”

见春华不说话,臧清鸾没了耐心,拍拍手,示意把人带上来。

落秋用不用去的跟着,宫人小心翼翼的进来,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大气都不敢喘,一路上腿都在打颤,见到皇上,她竟是被吓得直接跪下。

“奴…奴婢,奴婢参见皇上!”

“你知道什么,尽管说,朕绝不会偏帮。”

轩辕邈看着这番景象,面上已然有些愠色。

“回…回皇上,奴婢是芳韵宫的洒扫宫女,前几日看见春华进了芳韵宫,就留了个心眼,奴婢看见她拿了一包药粉似的东西,怕她生事,就悄悄告诉了凤仪宫的宫人,不成想误打误撞,真就捉住了这贱婢。”

落秋恨恨的看了春华一眼,皇后娘娘多好啊,比芳韵宫那位不知好了多少倍,也不苛待下人,春华怎么这么不识抬举呢。

“芳韵宫?”

轩辕邈皱了皱眉,那不是瑜德妃在的宫殿吗?

“皇上,这等阴毒之人藏在后宫,恐人心不稳,若是流入民间,更是不可设想,此事事关重大,臣妾恳请皇上,下令搜宫。”臧清鸾跪下来,一字一句道。

敢害她,那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

轩辕邈本想拒绝,觉得小题大做,但脑中无故浮现出那人的死状来。

……

“那便依皇后所言,搜宫。”

芳韵宫,女人拉过春华的妹妹,拿起刀就刺了下去,面上的伤疤狰狞可怖,女孩被吓得哇哇大哭,却被一刀割了舌头,女孩喉咙里呜咽着,血水和口水不住的往下流。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本宫要你何用?”

似乎是不够解气,女人又剜了她的眼睛,一个一个拔了她的指甲,又一根根的切掉了她的手指,甚至牙齿都一颗颗的被拔了下来,血沫溅到了春华父母的脸上,两人看着四处翻滚的眼珠,被吓得反胃,却只能死死忍着。

“吃!本宫命令你们吃下去!不然就都去死!”

瑜德妃已经有些疯癫,她看着春华的父母,如同看一个逗趣的玩意。

看着这满地的血腥与散落一地的断肢,春华父母面如菜色,迟迟不敢动弹。

“娘娘,皇上那边下令搜宫了,再不处理,恐怕是来不及了。”

正当瑜德妃要对春华父母发难时,婢女进来禀报。

婢女进来看了一眼殿内的惨状,内心毫无波澜。

她对这种事似是司空见惯,面上十分平静。

“急什么?本宫对他有恩,他还能真动了本宫?”

女人剜出女孩的心脏,随手把尸体扔给了宫女。

“处理干净。”

轩辕邈在前,众人在后,跟着宫人走过一座又一座宫殿。

快到芳韵宫的时候,却隐隐闻见一股血腥气。

众人皱了皱眉,一路上风景都十分秀丽,空气满是草木熏香的味道,蓦然闻见一股血腥味着实有些诧异。

宫女还在处理着女孩的尸体,见有人过来,宫女唇边缓缓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你这是在做什么?”李公公上前,厉声问道。

“奴婢,奴婢参见皇上,参见各位娘娘,见过公公。”宫女受了惊吓那般,想要去遮掩尸体,然而侍卫已经快她一步,把尸体抬到了皇上面前。

尸体的死状过于惨烈,把众人吓得不敢直视,一个个捂着帕子干呕。

“本宫问你,这尸体从何而来,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臧清鸾倒是淡定的多,干呕了两声便整理好了仪态,从容上前询问宫女。

“皇后娘娘,奴婢要告发瑜德妃!”

宫女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此人是春华的妹妹,瑜德妃就是用春华的家人要挟春华给皇后娘娘下毒的!”

“瑜德妃还苛待下人,动不动就虐杀宫人,奴婢身上的伤可以作证!”

宫女咬咬牙,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衫,裸露的皮肤上,全都是青青紫紫的伤痕和各种各样的疤,有些得不到处理的,已经化脓发黑,散发着一种腐烂的臭味,有些时候比较新的,才刚结了血痂。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这位素有贤名、深居简出的瑜德妃竟是如此行径。

此时又有几个太监宫女跪下,纷纷揭露瑜德妃的恶行,他们身上的伤一样的触目惊心。

“去传瑜德妃。”皇上的声音很冷,像万年不化的冰。

春华看见妹妹的尸体,身子不住的颤抖,她的眼中溢出两行血泪,她剧烈的挣扎着,想要上前,却被人死死按住,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悲愤的呜咽。

“春华,你可还有想说的?”臧清鸾看着春华,神色不明。

春华使劲的点头,臧清鸾让人把她的下巴又装了回去。

“奴婢说,奴婢说!是瑜德妃娘娘让奴婢这么做的,她说会善待奴婢的家人,却虐杀了奴婢的妹妹!娘娘,您要为奴婢做主啊娘娘!”

春华瘫坐在地,竟是连行走的力气都没有,挣扎着一点点爬向尸体,看见妹妹的死状,春华浑身发冷,她颤巍巍的伸手抚摸着妹妹的脸,看见妹妹空空如也的胸膛,鲜血淋漓的双臂,她脑子里的弦嘣的一声断了,抱着尸体声嘶力竭地哭喊。

“你已是待罪之身,如何让本宫为你做主?”

臧清鸾看着她,神情没有多少变化。

如果春华对她忠心,如实相告,她未必不能救下春华的妹妹。

可她没有,甚至生了害她的心思,如今这般,只不过是她自己的因果罢了。

“只要娘娘能保全奴婢的父母,奴婢愿以死谢罪!”

春华重重的磕着头,爬过来想要扯臧清鸾的衣角,又想起来自己手上的血污,急忙在衣服上擦了擦。

“娘娘,奴婢知道娘娘您最是心善,求娘娘为奴婢主持公道!奴婢自知此举僭越,奴婢,奴婢甘愿以死谢罪!”

臧清鸾勾了勾唇,让春华起身,正欲说些什么,瑜德妃这时被带了出来。

“瑜德妃,人证物证俱在,你可有什么话说?”

轩辕邈眼里,是止不住的失望。

他眼里的失望却刺痛了瑜德妃的眼睛。

“好啊你们,竟然串通一气告发本宫。”

瑜德妃语气平静,视线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太监宫女,有些觉得讽刺。

“是我,都是我做的。”

“为什么?”轩辕邈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他一直以为瑜德妃最是贤良,那年夺权,有人放火准备害他,是瑜德妃救他出了火海,自己却被毁了容,这些年,他自认从未亏待过她,风光体面,全都给了她,她还有什么不满意?

“为什么?哈,轩辕邈,难道你不应该爱我吗?”

瑜德妃笑起来,有些疯癫,又有些迷茫。

“我救了你那一年,你对我柔情蜜意,可是后来呢?”

“这么多年,你给我恩宠却没有子嗣,你若是真的爱我,有愧于我,为何不愿意给我子嗣?”

“你所谓的恩宠和情分,不过是你的施舍!你每次来时眼底的可怜,真当我看不到吗?”瑜德妃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

“你从来就没有心!当年的王妃多好啊,好到即使是我这样一个恶毒的人都挑不出半点错来,可是你呢?三心二意,让她日日被苦痛煎熬,所以,我送她走了,你知道吗,她临死前还在盼望能得到你的爱,我在一旁守着她,骂她愚蠢,却又可怜她就这样香消玉殒,轩辕邈,你到底爱谁,你又可曾真的爱过?”

“你真当我救你是因为爱你吗?我只不过是舍不得让王妃伤心,这么多年,你骗我,我也骗你,是不是很公平?”瑜德妃大笑着,神色癫狂。

“姐姐,王妃姐姐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真心爱重的丈夫!”

“你被情所困,死的那样凄惨,你爱的人却夜夜沉醉温柔乡,早忘了你姓甚名谁!”

“值得吗?值得吗!”

瑜德妃笑着笑着,带出了泪,她看着轩辕邈阴沉的表情,只觉得无比畅快。

轩辕邈的脸色黑沉如墨,当年的王妃竟真的是她杀的。

“来人,瑜德妃疯了,带下去,从今日起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皇上。”臧清鸾拦在了前面。

“皇后还有什么话说?”

“此人如此恶毒,只是打入冷宫,未免太轻了些,更何况她身上还有那等毒物,恐搅的人心不宁,况且这芳韵宫,恐怕也不能住人了,臣妾以为,不如把她幽禁芳韵宫,找个合适的时机赐死。”

轩辕邈思索了一会,觉得她这样确实更加稳妥,于是轻轻颔首:“那便依皇后所言,把罗氏幽禁芳韵宫,择日赐死。”

众妃嫔散去后,都开始思忖起皇后的手段来,看着柔巧,实则狠辣,劝的动皇上,执掌中宫,有些恩宠,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对下人很好,恩威并施。经此一遭,皇后的威望也算是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