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命运的齿轮(四千字大章)

暮色将荒原浸染成暗紫色,风卷着碎甲残刃在尸山间穿梭,发出呜咽般的尖啸。

少女被腐臭的血腥味呛得剧烈咳嗽,喉间涌上的铁锈味几乎让她窒息。压在身上的尸体沉甸甸的,温热的血顺着缝隙渗进衣领,与底下腐尸的寒气交织成刺骨的寒意。

“不能...就这么死...”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她在黑暗中摸索到一具尸体的手臂。溃烂的皮肉在指尖打滑,每挪动一分都扯动着全身碎裂的筋骨。

月光终于顺着推开的缝隙倾泻而下,照亮她苍白如纸的脸,泛着冷光的银辉与脸上的血污相映,恍若地狱爬出的孤魂。

清冽的夜风裹着远处溪流的气息灌入肺腑,却也让她看清周遭堆积如山的尸体。那些未阖上的眼睛空洞地望向天际,断肢残臂扭曲成可怖的姿态。她的手突然脱力,尸山轰然合拢,黑暗再次将她吞噬。

绝望如同毒蛇缠绕心脏,泪水混着血水滑进嘴角。就在意识即将涣散时,母亲临终前哼唱的童谣突然在耳畔响起。少女颤抖着摸向怀中的铜铃,冰凉的触感让她骤然清醒。那个关于神子的传说在脑海中翻涌——当世人呼唤,他便会带着一线生机归来。

“我想活下去...”她将额头抵在沾满血污的泥土上,声音破碎而坚定,“请...给我一线生机...”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少年正御剑而行。月光照亮他腰间流转着微光的玉佩,突然泛起剧烈震颤。心口传来的悸动如潮水般汹涌,仿佛有根无形的丝线正将他拽向某个方向。指尖掐算的刹那,卦象中浮现出混沌与生机交织的异象。

“缘法...”他望着天际流转的星斗,剑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当机立断调转剑锋,化作流光划破夜幕。

而在云雾缭绕的观星阁内,青玉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正展开激烈厮杀。白衣女子落下的白子突然泛起微光,在棋盘上勾勒出命运的轨迹。对面的青衣男子抚掌轻笑,指尖捏起的黑子却悬在半空迟迟未落。

“第七次轮回,他们终于要相遇了。”女子望着棋盘上逐渐成型的卦象,眼波流转着期待,“这次,天地印的阴阳两极又会走出怎样的路?”

“变数已生。”男子落下黑子,棋枰上突然泛起金色涟漪,映出荒原上挣扎求生的少女与破空而来的剑光。女子又开口道“神子留下的那'一',或许真能改写既定的宿命。”

风掠过观星阁的飞檐,将两人的轻笑卷入夜色。而在千里之外的尸山之下,少女怀中的铜铃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与天际飞驰而来的剑光遥相呼应。命运的丝线,正在黑暗中悄然交织。

腐土与血腥气尚未散尽的荒原上,一只沾满血痂的手突然破开尸堆。少女大口喘息着爬出死人堆,月光照亮她凌乱发丝间的惨白面容,唇角凝固的血痕随着剧烈呼吸微微颤动。她望着自己不住发抖的双手,指缝里还嵌着腐肉碎屑,却突然爆发出一阵带着哭腔的笑:“我活下来了......真的活下来了......”

笑声戛然而止,她无力地瘫坐在地,膝盖硌着尖锐的断箭却浑然不觉。远处传来夜枭的嘶鸣,寒风卷着沙砾扑在她结痂的伤口上,痛意反而让她更加清醒。当她仰头望向高悬的银月时,一滴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血污间蜿蜒出一道晶亮的痕迹。

就在这时,天地间忽然响起清朗的吟诵声,宛如金石相击:“曾是人间浪荡客,一两清风一两翁......”染云猛地转头,只见月光被割裂成两半,一名白衣青年踏剑而来。素色广袖在夜风中猎猎翻飞,腰间玉佩泛着流云般的微光,两鬓碎发随风扬起,竟比月光还要清冽几分。

未等她看清来人面容,剑光一闪,青年已消失在原地,少女垂下眼帘,自嘲地笑了笑——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怎会多看自己这满身污秽的幸存者一眼?然而当她撑着地面想要起身时,一道温润的阴影突然笼罩住她。

“你叫什么名字?”低沉的嗓音带着惑人的温度,惊得少女猛然抬头。逆光中,青年正半蹲在她面前,眉眼被月光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修长手指悬在她凌乱的额发上方,似是犹豫要不要替她整理。

少女喉咙发紧,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对方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地与她对视,眼中映着她狼狈的模样,却不见分毫嫌弃。直到夜风卷起一片枯叶掠过耳畔,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染云。”

“好名字。”青年指尖终于落下,动作极轻地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带着凉意的指腹擦过她发烫的耳垂,“那么染云,可愿做我的弟子,吾坐下的唯一真传”

少女浑身一震,想要开口却又咽下万千疑问。青年似是看穿她的忐忑,站起身时袍角扫过她膝边:“若不愿,我可护你寻个安身之处。”他顿了顿,眼中泛起笑意,“不过这缘法既已牵扯上,日后怕是想躲也躲不掉了。”

这句话莫名让她想起困在尸堆时默念的神子传说。她忽然挺直脊背,重重叩首在地:“弟子愿意!”额间贴着冰凉的土地,她听见头顶传来轻笑,一只带着剑茧的手稳稳托住她的胳膊,将她轻轻扶起。

“既入我门,便不必再跪。”青年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染云抬头时,正对上他眼中流转的星辉。

青年广袖一卷,裹挟着少女化作流光穿梭于层峦之间。少女只觉耳畔风声呼啸,待双脚重新着地,眼前已是另一番天地——青崖环抱着碧玉般的深潭,潭边桃林灼灼,花瓣簌簌落在莹白的玉灯上,将破晓的晨光筛成细碎的金斑。

“这是溯心灯。”青年屈指轻弹,玉灯顿时悬于半空,柔光所及之处,枯叶竟重新抽出嫩芽。他垂眸望着染云小心翼翼捧灯的模样,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当灵台蒙尘时,便凝视灯芯,它会带你看清本心。”

话音未落,一枚刻着流云纹的银环已滑入染云腕间。冰凉的触感让她一颤,抬头时正撞进云锦深邃的目光:“传讯环中的符文与我心神相连,无论天涯海角——”他指尖拂过环身暗纹,但她分明看见有缕银丝自青年掌心延伸而出,“只要你捏碎符文,我必踏月而来。”

山风突然裹挟着红叶翻涌而至,少女本能地后退,却撞进一片带着雪松香的怀抱。青年揽住她腰肢腾空而起,广袖翻飞间,十二道符咒如游龙般窜入云层。

少女仰首望去,只见那些符咒在空中交织成网,所过之处,山岚凝成透明屏障,十二座青铜鼎自虚空中缓缓浮现,鼎中幽蓝火焰吞吐间,竟将飘落的红叶悬在半空。

“以山河为界,以日月为引。”青年落地时不着痕迹地松开手,却从袖中取出泛黄的古籍,封面上《凝气诀》三字泛着微光,“此地今后便是你的修行之所。今夜研读此书,明日卯时三刻,我在山外等你。”

他转身欲走,忽又顿住脚步。指尖轻挥,一朵沾着晨露的山茶花落在少女发间:“山中湿气重,明日你且熟悉熟悉环境。”

说完青年再次欲走可转身刹那,广袖扫落几片未落的桃花。忽觉衣角一沉,低头便见少女攥着他月白锦缎的指尖微微发白,像只受惊后仍强撑着的幼兽。少女仰头时,新绾的白玉簪子撞碎月光,在她眼下投出细碎的银斑。

“师......师尊。”她喉间发紧,睫毛不安地颤动,“弟子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青年垂眸望着她,忽然想起初见时那双在尸堆里倔强睁开的眼睛。此刻那双眼浸着星辉,却仍藏着小心翼翼的忐忑。笑意漫上眉梢,他抬手虚点,将欲落的桃花悬在她发间:“唤我云锦即可——”

弦月攀上云梢,清辉为他的轮廓镀上柔光,眼底流转的光华比月色更温柔:“毕竟,从今日起,你我便要一同坠入这漫漫仙途了。”话音未落,悬在少女发间的桃花突然绽放,细小的金粉簌簌落在她肩头,恍若命运悄然撒下的印记。

云锦离去后,染云仍怔在原地,直到山风卷起发间的山茶花,才惊觉衣袍已被冷汗浸透。循着潺潺水声转过桃林,一泓清溪蜿蜒而下,上游的瀑布溅起细碎水花,在朝阳下折射出虹光。

溪水漫过圆润的鹅卵石,泛起粼粼银波,倒映着两岸桃枝的粉白花瓣,宛如一幅流动的水墨。

她褪去沾满血污的粗布衣裳,赤足踏入溪中。凉意自脚底蔓延,惊得她轻呼出声。溪水清澈见底,几条银鳞小鱼穿梭在她脚踝间,痒得她忍不住蜷起脚趾。

捧起溪水泼在脸上,腐肉的腥气与干涸的血痂被水流冲散,露出原本白皙的肌肤。发间凝结的血块在水中化开,宛如朵朵残红,顺着溪流漂向远方。

染云倚着溪边的青石坐下,任水流漫过肩胛。瀑布的轰鸣声中,她听见自己渐渐平稳的心跳声。指尖无意识划过锁骨处的旧伤,那是逃亡时被流箭擦伤留下的疤痕,此刻在温水的浸润下微微发烫。

忽然,一片桃花落在水面,轻轻擦过她的肩头,顺着脊背滑落,惊起一串细密的涟漪。

她伸手捞起花瓣,将脸埋进膝间,忽然想起云锦为她整理碎发时的温度。耳尖发烫,她慌忙潜入水中,让溪水漫过头顶。气泡从发间溢出,模糊了水面上摇曳的桃枝倒影。再浮出水面时,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胸前,沾湿了漂浮在水面的花瓣。少女自语着“自此我也是师承的人了”

对岸的桃林沙沙作响,惊起几只白鹭。染云慌忙用手臂环住胸口,却见那不过是阵风掠过枝头。她松了口气,拾起岸边的山茶花别回发间,水珠顺着花瓣滚落,在锁骨处汇成晶莹的溪流。朝阳穿透桃枝,在她身上洒下斑驳光影,将沐浴的少女与这方天地,晕染成一幅朦胧的画卷。

晨雾如纱漫过山崖时,染云蜷缩在青石榻上,指尖反复摩挲着《凝气诀》泛黄的扉页。书中字迹泛着微光,却在她涣散的目光里晕成模糊的光斑。远处传来云锦晨起练剑的清鸣,忽远忽近,像极了昨夜他为自己整理碎发时,袖口若有若无的雪松香。

“气沉丹田,意守灵台...”她依言闭目调息,可杂乱的思绪总被记忆打断。那个踏着月光而来的身影,广袖挥落时将尸山血海都衬成了背景。当他蹲下身与自己平视,眉间的星子仿佛要坠入她眼底,说出“缘法”二字时,连呼吸都裹着令人心安的温度。

突然,溯心灯发出轻颤,玉色灯罩上浮现出细密的裂纹。染云惊觉自己周身灵气紊乱,冷汗瞬间浸透里衣。昨夜云锦说观照本心,可她满心都是战场上的血腥、母亲临终的脸,还有少年将传讯环套上她手腕时,指腹擦过皮肤的触感。

“啪嗒“

书册坠地的声响惊动了结界外的云锦。他御剑而来时,衣角还沾着未散的剑气,却在看到染云惨白的脸色后骤然收敛锋芒。“初次引气入体切忌急躁。”他屈指弹在溯心灯上,裂纹瞬间愈合,柔光重新笼罩整个石室,“看着灯芯,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染云盯着跳动的莹白火焰,恍惚间竟看到战场重现。但这次压在她身上的不再是尸体,而是云锦揽住她腰肢的手,还有他广袖翻飞间,符咒化作星芒照亮黑暗的模样。“我...我看到了...“她的声音发颤,耳尖通红。

云锦突然抬手覆上她的眼睛,掌心的温度透过指缝传来:“观心非观物,是要看见自己。“他的声音混着呼吸拂过发顶,“告诉我,你最想要什么?“

染云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指尖陷进衣料:“我想变强,强到不用再躲在尸堆里等别人来救!“积压的恐惧与不甘在此刻爆发,泪水砸在云锦手背,“我想...想有朝一日,也能像师尊那样,成为别人的光。“

溯心灯突然大放光明,万千光点从灯芯涌出,在空中凝成旋转的太极图。云锦望着少女倔强的侧脸,忽然想起昨夜卦象里那抹若隐若现的金芒——原来所谓缘法,早在她向天道祈求生机的瞬间,就已在命运里写下注脚。

“好。“他抽回手时,指尖悄悄拭去她眼角的湿意,“从明日起,卯时三刻,剑峰之巅。“转身前,他又丢下枚缀着山茶花的香囊,“这药囊可凝神静气,若再梦魇...便捏碎它。“

染云攥着还带着体温的香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结界外。溯心灯的光芒温柔地包裹着她,恍惚间,昨夜那个踏月而来的谪仙,与此刻留下温柔余温的师尊,在光影里渐渐重叠成同一个轮廓。

“这是…我眼花了吗”少女有些难以置信的询问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