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管道里的圣餐

冰冷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地板紧贴着我的脸颊。额头撞击墙壁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温热的血液已经凝固,在皮肤上结成了黏腻的痂壳。小张护士和护工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压着我的肩膀和手臂,骨头被硌得生疼。呼吸粗重,带着血腥味的空气每一次吸入都刺痛着鼻腔和喉咙。

但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识,都被隔壁那扇敞开的、属于“特别观察室7号”的厚重金属门后爆发出的混乱声浪彻底攫取、撕碎!

“血压测不到!”

“颈动脉搏动微弱!”

“快!肾上腺素1mg!静脉推注!快!”

“除颤仪!准备除颤!”

“清理呼吸道!保持通畅!”

“她……她手腕……有割伤!很深!”

尖锐急促的指令、金属器械碰撞的刺耳声响、监护仪疯狂拉响的、代表生命垂危的尖锐长鸣……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穿透冰冷的墙壁,狠狠灌入我的耳膜,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

7号!

真的是7号!

里面的人……正在被抢救!

濒死!

割腕?!

“呃……嗬嗬……”喉咙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嗬嗬声。身体在小张护士和护工的压制下徒劳地挣扎、抽搐,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无法形容的、冰冷刺骨的绝望感瞬间冻结了全身的血液!是她!一定是她!言晓雨!那个在绝望中试图献上“最后圣餐”的疯子!那个被打了一巴掌、嘴角流血、被父亲像拎小鸡一样拖走的女孩!她被关进了7号!她……她割腕了!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悲伤,而是灭顶的、令人窒息的恐慌和……一种被拖拽着一起坠入深渊的强烈预感!

“按住!别让他再伤到自己!”小张护士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紧张,对着护工大喊。她腾出一只手,慌乱地去拿旁边推车上的约束带。

就在约束带冰凉的皮革触碰到我手腕皮肤的刹那!

“砰——!”

一声沉闷的、如同重物狠狠撞击金属的巨响!再次从隔壁7号室的方向猛地传来!

这一次,近在咫尺!震得我身下的地板都似乎轻微一颤!

紧接着,是金属器具“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的刺耳噪音!伴随着一个医生惊恐到变调的喊叫:

“天!她……她醒了?!抓住她!别让她动!”

“滚开!你们这些……虫族的走狗!!”一个尖锐、凄厉、带着破音和极致疯狂的嘶吼声,穿透了墙壁,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耳膜上!

是言晓雨的声音!

但那声音……已经完全扭曲变形!充满了非人的痛苦、愤怒和一种歇斯底里的、毁灭一切的疯狂!像濒死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咆哮!

“呃啊——!邪神大人!救……我……”嘶吼声骤然被痛苦的闷哼和挣扎的摩擦声打断,仿佛被什么东西强行堵住了嘴。

“快!追加安定!按住她!小心她的伤口!”

“血!又出血了!”

“约束带!快!”

混乱升级!挣扎声、碰撞声、嘶吼声、医护紧张的呵斥声……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地狱般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景!清晰地描绘出隔壁7号室里正在发生的惨烈搏斗——一个濒死的、却因药物或疯狂而爆发出骇人力气的女孩,正在与试图拯救(或者说控制)她生命的医护人员进行着绝望而暴烈的对抗!

邪神大人!

救我!

那声凄厉的呼救,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我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到无法呼吸的剧痛!身体在小张护士和护工的压制下猛地向上弹起!又被更粗暴地摁回冰冷的地面!脸颊摩擦着粗糙的地砖,带来火辣辣的痛感。

“别听!陈晨!别听!是幻觉!是她在胡言乱语!”小张护士死死按住我,声音因为恐惧和用力而嘶哑。

幻觉?

胡言乱语?

那挣扎碰撞的巨响是幻觉?那濒死的嘶吼是胡言乱语?那一声穿透墙壁的“邪神大人!救我!”是幻听?!

不!那是真实的!是正在发生的!是言晓雨在用生命发出的、最后的、疯狂的呼号!她还在相信!在濒死的边缘,在冰冷的7号囚笼里,她还在呼唤她那个早已被证明是虚无的、危险的“邪神”!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悲凉,如同冰冷的浓雾,瞬间淹没了刚才的恐惧。我们互为毒药。她因我(的“存在”)而疯狂,陷入更深的妄想和自毁;而我……因她的疯狂和呼救,被拖入更深的恐惧和现实的崩塌。

约束带冰凉的皮带终于扣紧在我的手腕上,然后是脚踝。粗糙的皮革摩擦着皮肤,带来屈辱的禁锢感。身体被强行固定在冰冷的检查床上,像一具等待解剖的尸体。挣扎停止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胸腔里那颗沉重擂动的心脏。

咚…咚…咚…咚…

隔壁7号室的混乱声浪,在几声更加高亢的嘶吼和挣扎碰撞后,渐渐微弱下去。最终,被一种新的、沉重的、充满疲惫和压抑的寂静取代。只有仪器单调的电子音还在隐约传来,证明里面的生命尚未完全熄灭。

结束了。

或者说,被强行镇压了。

小张护士和护工喘着粗气,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余悸和完成任务的虚脱。她们检查了一下约束带,确保牢固,又给我额头撞破的伤口做了简单的消毒和包扎。动作不再有之前的安抚,只剩下冰冷的、事务性的处理。

“好好待着,别再折腾了。”小张护士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隐隐的怨气,说完便和护工快步离开了病房,仿佛逃离一个瘟疫源。

门被关上。

病房陷入死寂。

只有监护仪“嘀…嘀…”的电子音。

还有我胸腔里那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咚…咚…咚…

约束带勒进皮肉的感觉清晰而屈辱。身体无法动弹,像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视线只能固定在昏暗的天花板上。隔壁7号室归于死寂,但那最后疯狂的嘶吼和碰撞声,却如同烙印,深深烫在听觉记忆里,一遍遍回放。每一次回放,都带来一阵冰冷的战栗和深不见底的绝望。

毒药。

地狱。

互相毁灭。

周护士长冰冷的话语不再是警告,而是正在上演的、血淋淋的现实。

时间失去了意义。在绝对的禁锢和死寂中,每一秒都被拉长成无尽的折磨。护士进来换药、记录,动作沉默而高效,眼神刻意回避着我的视线。没有人再提起隔壁7号室,仿佛那场发生在深夜的生死搏斗只是一场集体噩梦。

只有李阿姨,在第二天中午送饭时,动作格外轻,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恐和后怕。她放下餐盘,飞快地瞥了一眼我被约束带绑着的手腕和额头的纱布,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动什么:

“老天爷……昨晚……7号那边……吓死人了……”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听说……那姑娘……劲儿大得吓人……四五个男医生都差点按不住……跟……跟疯了一样……咬人……踢打……喊得那个瘆人啊……”她打了个寒颤,声音更低,“后来……打了好几针……才消停……流了好多血……唉……造孽啊……”

她放下饭,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匆匆离开。

7号。

姑娘。

疯了一样。

流了好多血。

每一个词都像冰锥,凿在麻木的心上。是她。言晓雨。她真的在7号。她真的……差点死了。

约束带下的手腕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是皮肤被粗糙皮革摩擦出的伤痕在抗议。我闭上眼,试图将那个疯狂嘶吼、挣扎、流血的画面驱逐出脑海,却只换来更深的疲惫和空洞。

傍晚,周护士长进来了。她换了一身干净的护士服,但眉宇间的疲惫浓得化不开,眼底带着熬夜留下的青黑。她的目光扫过我被束缚的身体和额头的纱布,没有任何询问,也没有责备。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洞悉一切的漠然。

她走到床边,拿起挂在床尾的病历夹,翻到最新一页,用笔快速记录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死寂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记录完毕,她合上病历夹。动作停顿了一下。她的视线,似乎极其短暂地、极其隐晦地扫过病房的角落——靠近右侧墙壁、天花板附近的位置。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覆盖着金属格栅的方形通风口。

她的目光只停留了不到半秒,便迅速移开,仿佛只是不经意的一瞥。然后,她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

病房重归死寂。

但那不到半秒的、极其隐晦的目光,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我麻木的意识深处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通风口?

她看通风口做什么?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艰难地向上移动,投向天花板角落那个小小的、覆盖着银色金属格栅的方形洞口。它很不起眼,只有巴掌大小,边缘落满了灰尘。是病房空气循环系统的一部分,通往医院复杂的通风管道网络。

周护士长为什么看它?

是无意?

还是……某种警告?暗示?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非理性的寒意。隔壁7号室的混乱刚刚平息,任何细微的异常都足以引发惊弓之鸟般的联想。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幻觉!又是恐惧催生的多疑!周护士长只是例行查房,那个眼神毫无意义!

约束带勒得手腕生疼。身体的禁锢感带来更深的烦躁和绝望。我闭上眼,试图再次沉入那片由药物和疲惫构筑的麻木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深夜。病房里的灯早已熄灭,只有监护仪屏幕散发着幽幽的绿光。窗外一片死寂,连风声都听不见。

就在意识在昏沉与清醒的边缘飘荡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极其短促的声响。

像……像一颗极小的石子……掉落在金属管道里?

又像是……指甲……极其轻微地……刮擦了一下……金属内壁?

声音的来源……很近。

非常近。

仿佛……就在头顶……那个小小的通风口里面?!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约束带下的肌肉瞬间绷紧!心脏在胸腔里狠狠一缩!咚!像被重锤砸中!

幻觉!

一定是幻觉!

药物副作用!谵妄!恐惧的幻听!

我死死闭上眼睛,用尽意志力压制着狂跳的心脏和翻涌的恐惧。

然而。

嗒…嗒嗒……

声音再次响起!

比刚才更清晰!更连贯!不再是单一的“嗒”,而是三下短促的、带着某种……节奏的敲击?间隔很短,像某种……试探性的信号?

嗒…嗒嗒……

这一次,声音的来源确定无疑——就是来自头顶那个小小的、覆盖着金属格栅的通风口内部!

嗡——!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从尾椎骨窜遍全身!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隔壁7号室的嘶吼、周护士长那隐晦的一瞥、李阿姨惊恐的描述……所有的画面和声音瞬间在脑海里爆炸!

通风管道!

7号室!和我这间过渡病房!它们是相邻的!共用一套通风系统!管道……是连通的!

那声音……那敲击声……是从7号室那边……传过来的?!

是……是她?!

言晓雨?!

她……她在通风管道里……敲击?!她在……试图……联系?!

这个念头本身,就带着毁灭性的疯狂力量!像一颗炸弹在脑海里引爆!

“呃……”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濒死的呜咽!身体在约束带的禁锢下疯狂地扭动起来!像一条被扔进油锅的活鱼!床板被拉扯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额头的伤口因为剧烈的挣扎再次崩裂,温热的血液渗出纱布!

不!不可能!

她刚被抢救回来!被打了强效镇静剂!被约束!她怎么可能爬到通风管道里去敲击?!

是幻觉!是隔壁其他房间的噪音!是老鼠!是管道热胀冷缩!

咚!咚!咚!咚!心脏狂跳,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监护仪的警报声再次尖锐地响起!嘀嘀嘀嘀——!

“陈晨!”值班护士(今晚换了一个年长些的护士)带着怒气冲了进来,啪地打开了顶灯!刺眼的白光瞬间将病房照得亮如白昼!“又怎么了?!就不能消停会儿?!”

强光刺得我睁不开眼。在那刺目的光线中,通风口那覆盖着灰尘的金属格栅清晰可见,冰冷,死寂,没有任何异常。

“嗬……嗬嗬……”我徒劳地喘息着,挣扎的力道因为护士的呵斥和强光的刺激而减弱,只剩下身体不受控制的、细微的颤抖。汗水浸透了病号服,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护士检查了一下约束带,确认没有松动,又看了看我额头上渗血的纱布,没好气地重新包扎了一下。“再闹腾,就给你打针!让你好好睡到明天!”她威胁了一句,关掉顶灯,再次离开。

病房重回昏暗。

警报声平息。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和沉重的心跳。

嗒…

嗒嗒…

嗒嗒嗒……

就在护士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病房门关上的瞬间!

那声音!

又来了!

这一次,更加清晰!更加连贯!带着一种……固执的、不肯放弃的节奏!嗒…嗒嗒…嗒嗒嗒……像某种……密码?像……像在传递信息?!

声音的来源,无比清晰地指向头顶那个小小的通风口!

不是幻觉!

不是幻听!

是真的!有人在通风管道里敲击!就在隔壁7号室的方向!

巨大的惊悚感和一种无法形容的、冰冷的悸动瞬间攫住了我!是她!一定是她!言晓雨!那个疯子!那个“牧师”!她真的在!她在尝试!用这种方式!在绝对的隔离中,试图重新建立连接!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头顶!周护士长的警告如同警钟在耳边疯狂敲响!靠近她!就是靠近毁灭!就是坠入更深的地狱!

理智在尖叫:不要回应!捂住耳朵!当没听见!这是陷阱!是疯狂的回响!

然而……

我的目光,死死地、不受控制地钉在那片幽暗的、覆盖着金属格栅的通风口上。约束带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那敲击声……那固执的、带着绝望气息的节奏……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穿透了冰冷的墙壁和厚重的铁门,缠绕住了我摇摇欲坠的意识。

她……在呼唤谁?

“邪神大人”?

还是……仅仅是一个被困在深渊里、试图抓住任何一根稻草的……同类?

咚…咚…咚…心跳声在死寂中沉重地回响。

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脖颈的肌肉因为紧张和虚弱而酸痛僵硬。视线在昏暗的光线下,努力聚焦于那个小小的通风口。

然后,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微微张开干裂的嘴唇,喉咙里挤出一点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流震动。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绝望的颤抖:

“……牧……师……?”

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

然而!

就在我发出这微弱声音的下一秒!

头顶通风管道里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死寂。

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仿佛刚才那固执的敲击从未存在过。

只有我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孤独地搏动。

咚…咚…咚…

她……听到了?

还是……只是巧合?

巨大的不确定感和一种被悬在半空的、冰冷的恐慌感瞬间攫住了我!约束带勒得更紧了,皮肤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几秒钟后。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一阵密集得如同骤雨般的、疯狂的敲击声猛地从通风管道深处爆发出来!速度快得惊人!毫无节奏!像无数颗细小的石子被疯狂地倾倒在金属管道里!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狂喜!一种濒临绝境时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巨大激动!一种……终于得到回应的、不顾一切的疯狂!

那密集的敲击声如同擂鼓,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也砸在我摇摇欲坠的理智上!

是她!

她听到了!

她回应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被一种更汹涌的、病态的悸动淹没!像冰冷的毒液注入了血管,带来麻痹般的战栗和一种扭曲的……兴奋!禁忌的连接被强行打通!地狱的大门在脚下敞开!

就在这疯狂的敲击声达到顶点时!

哗啦——!

一声轻微的、像是什么东西在金属管道里滑动的摩擦声响起!

紧接着!

一个小小的、白色的、长方形的物体,带着一点粘腻的、深褐色的污渍,突然从通风口那覆盖着灰尘的金属格栅缝隙里,被猛地推了出来!

它翻滚着,在空中划过一个短暂的弧线,然后“啪嗒”一声,不偏不倚,正好掉落在我的胸口——那被约束带紧紧绑缚着、无法动弹的胸膛上!

敲击声……彻底停止了。

通风管道里……重归死寂。

仿佛刚才那疯狂的交流从未发生。

只有我胸口上,那个冰冷的、带着污渍的白色物体,静静地躺着,像一个来自地狱深渊的……不详馈赠。

我的目光,带着极致的惊悚和无法抑制的、病态的好奇,艰难地向下移动,聚焦在那个物体上。

借着监护仪幽绿的微光,我看清了。

那是一板药。

常见的铝箔塑料药板。

上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十来个圆形的凹槽。

大部分凹槽是空的。

只有……最边缘的两个凹槽里,还残留着两颗小小的、圆形的、白色的药片。

药板的边缘,沾着几道已经干涸的、深褐色的……像是……血迹?或者……冰红茶的污渍?

在药板背面……靠近推出来的那一端……似乎……有用某种尖锐物(指甲?)极其用力地、深深地刻划上去的……几个歪歪扭扭的、几乎要穿透塑料板的字:

“圣餐。”

“净化。”

“虫族在听。”

嗡——!

意识瞬间被一片巨大的、冰冷的轰鸣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