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铁岭迷踪

山风卷着雪粒子打在张小满的睫毛上,他缩了缩脖子,突然抽了抽鼻子。

空气里除了冷冽的雪气,还浮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是煤灰。

他的后颈立刻绷得像根弦。

“都停步。“他抬手压了压,声音不大,队伍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小栓子刚要问,被二牛扯了扯衣角,两人都闭了嘴。

张小满蹲下身,指尖扫过雪面,薄雪下是层细碎的煤渣,在晨光里泛着乌青。“这不是荒村,是废弃的矿场。“他想起上个月在本溪,鬼子为了运煤强征劳工,矿洞塌了都拿活人填。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轰“的一声闷响。

小栓子的惊呼声被爆炸声撕碎,一块碎石擦着他的头皮砸进雪堆。

张小满的瞳孔骤缩——是诡雷。

“散开!

往矿洞跑!“他拽着最近的二牛扑进左侧断墙,余光瞥见赵团长已经护着韩梅梅滚进右侧土沟。

黑皮的狙击枪在雪地里划出银弧,他单膝跪地,枪口精准扫过矿场高处——那里有反光!

是鬼子的机枪手。

矿洞的潮气裹着霉味扑来,张小满的靴子踩在积水上,凉意直窜后脚跟。

他摸出怀里的怀表,金属表壳贴着掌心,“滴答“声在黑暗里格外清晰。

父亲说过,矿洞通风全看风向,毒气最爱往背风处钻。

他扯下衣角凑到鼻前,布料轻轻往左边飘——风从东往西吹。

“老周叔带伤员走东巷道,顺着风走,别碰墙上的红漆标记。“他的声音压得低,却像钉子般钉进每个人耳朵,“二牛、小栓子跟我,黑皮断后。“老周抹了把脸上的血,重重拍了拍他肩膀:“满子,叔信你。“

矿道里的脚步声渐次散开,黑皮突然拽住张小满的胳膊。

狙击手的手指粗粝,掐得他生疼:“那个拿三八大盖的——左脸有块月牙疤。“张小满眯眼望去,黑暗中隐约能看见几个晃动的身影,为首的日军军曹正用刺刀挑开矿车布帘。

他的左脸在火把下忽明忽暗,那道疤从颧骨斜到下颌,像条丑恶的蜈蚣。

“是王大麻子。“黑皮的声音像块冰,“上个月在马兰峪,他带着鬼子端了咱们的联络点。“张小满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王大麻子原本是县保安队的,被鬼子抓了就跪得比谁都快。

他摸出怀里的炭块,在矿壁上画了三个箭头——东巷道,西岔口,南死路。

“去告诉老周叔,就说主力在西岔口。“他把炭块塞进黑皮手心,“王大麻子想立功,肯定追假主力。

咱们...“他指了指头顶,那里有根锈迹斑斑的通风管,“从上面绕到鬼子弹药车后面。“

黑皮的眼睛亮了,拍了拍腰间的手榴弹:“我这就去。“他猫着腰钻进黑暗,脚步声轻得像片雪。

“书琴姐说过,越危险的地方越要沉住气。“张小满默念着,摸出腰间的手榴弹。

林书琴教他的情报课里,假消息要真到连自己都信——他扯下小栓子的破军帽,扔到西岔口,又把自己的围巾系在矿车把手上。

“韩姐!“他压低声音唤了句。

韩梅梅从暗处走出来,她的蓝布衫沾着煤渣,怀里却抱着个油布包。“我带着伪造的青鸢名单。“她的手指抚过油布,“鬼子要抓活的,我假装投降,能拖半小时。“张小满的喉咙突然发紧——韩梅梅的日记本里夹着她妹妹的照片,那姑娘上个月在上海被炸弹炸死了。

“小心毒气。“他把最后一颗樟脑丸塞进她手心,“数到三百,往东南跑。“韩梅梅笑了笑,发梢沾着的煤屑落进衣领:“等我回来记你的英雄事迹。“她转身时,油布包在腰间晃了晃,像朵黑色的花。

矿洞外传来日语吆喝,王大麻子的公鸭嗓格外刺耳:“抓活的有赏!“张小满贴着墙根往上爬,通风管的铁锈蹭得手掌生疼。

小栓子在下面托着他的脚,二牛举着刺刀撬通风口的铁网,“咔“的一声,网子落进雪堆。

“扔!“张小满吼了句。

二牛的手榴弹划着弧线飞进弹药车,“轰“的一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鬼子的机枪哑了,王大麻子的尖叫混着弹药爆炸的轰鸣,像被踩碎的铜锣。

张小满顺着通风管滑下来,落地时正撞进韩梅梅怀里——她的蓝布衫多了道血痕,油布包却完好无损。

“他们信了。“她喘着气,把油布包塞给他,“说青鸢名单在沈阳宪兵队...哎,你手怎么这么凉?“张小满没答话,他盯着油布包里的文件,最上面那张纸角翘着,墨迹未干的“刘二虎“三个字刺得他眼睛疼。

这名字他没听过,可韩梅梅的日记本里夹着的,是上个月在庙会上捡到的半张纸条,上面也有“刘二虎“的字样。

“走!“赵团长的声音从山梁上传来,“鬼子后援十分钟到!“队伍开始往南撤,雪地里的脚印很快被新下的雪盖住。

张小满把文件塞进怀里,怀表的滴答声和心跳叠在一起。

他回头望了眼矿场,火光中王大麻子的尸体像团破布,可“刘二虎“这三个字,却像根细针,扎进了他的骨头里。

山风突然转了方向,带着股刺骨的冷。

前面传来小栓子的嘀咕:“听说鸭绿江这时候都封河了...“张小满的脚步顿了顿,远处的雪地里,隐约能看见条泛着青黑的线——那是冰封的江面。

他摸了摸怀里的文件,又摸了摸胸前的铜牌,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有些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