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铸就的青铜灯台在风中摇晃，豆大火苗将青砖墙照得忽明忽暗。
周叶从剧烈的刺痛中惊醒时，正蜷缩在一张铺着粗布的木床上，后颈处传来的灼痛像被万千魔蚁啃噬——那是仙魔战场五百年里，魔将用淬毒骨刃留下的最后印记。
“阿叶？阿叶你醒了？“
带着哭腔的女声撞进耳膜。
周叶偏头，看见一个身着素色锦裙的妇人正跪在床沿，指尖颤抖着抚上他的额头，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
她腕间的银镯是最普通的素面，却被擦得发亮，在他眼前晃出细碎的光。
记忆如潮水倒灌。
五百年前，他是名震九霄的玄霄仙尊，却在围剿魔尊时遭叛徒暗算，仙魂被封入魔渊。
那些被魔火灼烧的日夜，被魔虫啃噬仙骨的痛楚，此刻都化作喉间腥甜。
而这具年轻的身体——紫熵郡王最不受宠的九子，因母妃位份低微，自小被王宫中的人踩进泥里。
“母妃...“周叶哑着嗓子开口，声音比记忆中稚嫩许多。
他握住那只布满薄茧的手，触感真实得让他眼眶发热。
上一世，他是孤家寡人，这一世，竟有母亲为他垂泪。
刘妃见他醒转，终于绷不住哭出声：“你都烧了三日了，大夫说...说...“她突然顿住，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周叶望着她眼角的细纹，喉结动了动。
他本想将重生之事和盘托出，可触到她眼底的惊惶，又生生咽了回去。
这具身体的原主，不过是个被欺辱惯了的少年，若突然变得“聪明“，只会让母妃更遭猜忌。
“我饿了。“他扯出个虚弱的笑。
刘妃立刻站起身：“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热粥。“她转身时，裙角扫过床沿的破洞——那是前日三王子的侍从用剑挑的，说是“给没规矩的野种立威“。
门“吱呀“一声被撞开。
“刘美人倒是好兴致。“
阴恻恻的男声像淬了冰碴。
周叶抬头，看见个身着金丝绣蟒纹锦袍的少年立在门口，腰间玉佩叮当作响，正是八王子周济巴。
他身后跟着四个持剑侍从，玄铁剑鞘在青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刘妃的手猛地攥紧裙角，面上强撑着笑意：“八殿下，这是...“
“王后来了旨意。“周济巴把玩着腰间的玉扳指，目光扫过屋内寒酸的陈设，嘴角勾起讥诮，“说青竹苑潮气重，怕九弟受不住。
让你们搬去西边的偏殿——“他顿了顿，“就是当年老管家住的那间，听说还漏雨呢。“
“八殿下，阿叶才刚退烧...“刘妃向前半步，声音发颤，“偏殿连炭盆都没有，这寒冬腊月的...“
“本殿下说的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个侍妾置喙？“周济巴突然甩袖，玉扳指“啪“地砸在刘妃脚边，“难不成你想抗旨？“
空气里浮动着若有若无的腥甜。
周叶望着母亲发白的指尖，喉间的血险些涌上来。
上一世，他挥手间能翻云覆雨；这一世，他不过是个任人拿捏的“九殿下“。
“母妃，搬吧。“他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青砖上，“偏殿总比这里清净。“
周济巴的眼神闪了闪。
从前的周叶被欺负时只会缩在角落发抖，今日倒敢直视他了？
他冷笑一声：“算你识相。“说罢转身就走，靴子碾过地上的玉扳指，发出细碎的脆响。
侍从们跟着鱼贯而出。
刘妃蹲下身捡玉扳指，指甲盖都泛了青：“阿叶，是母妃没用...“
“母妃，我扶你。“周叶弯腰搀她，掌心触到她胳膊上的青紫——那是昨日被王后身边的嬷嬷推搡时留下的。
他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暗芒，前世的仙尊，何时受过这等折辱？
但他不能急，他要等，等一个让所有人都跪在他脚下的机会。
三日后，仙族祭祀大典。
玄灵仙国的祭坛建在云顶山上，九根盘龙玉柱直插云霄，晨雾中隐约能看见山脚下密密麻麻的人群。
周叶站在皇子队列末尾，身上的祭祀服是刘妃连夜赶制的，针脚歪歪扭扭，与其他皇子的金丝绣纹形成刺眼对比。
“瞧那九殿下的衣裳，怕不是从哪个老嬷嬷箱子底翻出来的？“
“嘘，没看见八殿下在瞪他么？
听说王后娘娘要借祭祀选圣子，九殿下这种没背景的...呵。“
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
周叶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指尖悄悄掐进掌心。
前世他站在仙域之巅时，何曾听过这等闲言碎语？
“吉时已到——“
国师的声音如洪钟般响起。
周叶抬眼，看见那白须老者手持桃木剑，绕着祭坛画了道金光。
刹那间，天地间的灵气如百川归海般涌来，在祭坛上方凝成一团青雾。
“诸皇子上前，接受祖灵考验。“
周叶随着人流向前。
当他的指尖触到祭坛中央的玄玉时，掌心突然传来灼烧般的痛。
他瞳孔骤缩——那痛感，竟与五百年前魔渊中仙魂碎裂时如出一辙！
“轰！“
一道刺目的白光从他体内迸发。
在场众人纷纷捂眼，连国师都踉跄后退。
周叶只觉体内有什么封印被轰然撞开，浩瀚的仙力如火山喷发，顺着经脉狂涌。
他想起前世的《九霄炼仙诀》，下意识运转法诀，五彩仙光立刻裹住他的身体。
“这是...神藏印记？“国师的声音带着颤抖，“传说中仙族上古大能才有的神藏！“
周叶闭着眼睛，却能清晰感知到经脉里的杂质正被仙力剥离，骨骼发出“噼啪“的脆响。
在神藏最深处，一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晶石突然浮现。
他心念一动，指尖触上晶石，无数讯息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时空法典》，掌控时间与空间的无上法则。
“原来...这就是我重生的契机。“周叶缓缓睁眼，眼底有星辰流转。
山风掀起他的衣摆，那歪歪扭扭的针脚在晨光中泛着温暖的光。
祭坛下，八王子周济巴攥紧了腰间的玉扳指，指节发白。
王后娘娘站在观礼台最前端，望着那团五彩仙光，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而周叶望着天际翻涌的云层，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五百年的折磨，被踩进泥里的屈辱，都将成为他登顶的阶梯。
“今日，不过是开始。“
他轻声呢喃，声音被山风卷向云端。
此时，祭坛下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
原来那团五彩仙光，竟在缓缓凝结成“九“字形状——这是祖灵显圣的征兆，在玄灵仙国的历史上，从未有过。
国师颤抖着跪了下去，手中的桃木剑“当啷“落地。
一场风暴，正随着这道仙光，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