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你不拿，谁敢拿？

半个月后。

京师就收到了喜报。

源江果然决了堤，但新任河道总督郭大聪力挽狂澜，及时疏通河道，保住了千倾耕地，以及几十万百姓。

皇帝龙颜大悦，在京城赏了郭大聪一座大宅子。

可惜，郭大聪孑然一身，每日泡在河道里，宅子根本没人住。

……

又过了两个月。

河道总督郭大聪贪污巨额赈灾银，因一己之私耽误河道修建，被监工太监郭公公揭发。

人证、物证、铁证如山。

郭大聪被押回京师，皇帝亲自审讯。

金銮殿上，郭大聪对自己贪污一事，供认不讳。

但他想戴罪立功，继续去修建源江大坝。

皇帝怎么可能信任一个贪官。

郭大聪打入天牢，严刑拷问贪墨赈灾银下落。

……

二皇子还在天牢读书，沈总兵要表现自己，拷打时格外卖力。

可惜，郭大聪烂泥鳅一条，炖不烂，煮不透。

诛九族都威胁不到他。

……

“真贪了？”

文书室。

血饮大押司正在审讯。

郭大聪面目全非，身子胖了不少，但皮开肉绽，和出狱前完全不是一个人。

仿佛过去一瞬间，一个人就陌生了。

“嗯，贪了！”

郭大聪也没否认。

“为啥？”

高山河不理解。

“为了治河，为了修坝！”

郭大聪自嘲一笑：“刚到源江，我雄心壮志，身边有大太监监工，皇上的赈灾银专款专用，那些门阀士族无从染指。”

“我以为，万万千千百姓有救了。”

“谁能想到，权贵们动不了这银子，而我……同样动不了。”

“眼看洪水就要来了，郭点醒我，让我先拿！”

“我拿了，别人才敢拿，这样银子才能动起来。”

高山河无语凝噎：史密斯专员真无处不在。

“我拿了！”

“我带头，贪了赈灾银，我修了河坝，治了水，造福了百姓。”

“紧接着，他们要在河道衙门里安排子嗣当官。”

“这群饭桶，对治河一窍不通，真正的人才都在门外等着，我自然不可能同意。”

“但我有了把柄。”

“坐了这么多年牢，我怕了，就任由他们安排。”

“我有治河本事，我掌管大局，无伤大雅。”

提起治河，郭大聪眼里就有了自信，眼珠子发亮。

可随后，亮光就被熄灭：“唉，可恨……废物我不怕，但蠢货太可怕！我能防得住八百里河堤，却唯独防不住蠢人。”

“郭公公那个干儿子，是真的蠢。”

“为了压我一头，半夜偷走我的治河规划书。”

“可我那是疏通河道下游的书，他跑去堵上游，为了独揽功劳，郭还故意安排我离开河道几天。”

“等我回来，已无力回天。”

“一夜之间，几十万百姓成了浮尸。”

“数不清的良田，成了泥沼。”

“接下来还会有瘟疫，有饥荒，又有几十万百姓会死。”

“天杀的梁狗，为什么要收那么蠢的干儿子。”

郭大聪指甲盖早已经被拔光，但提起郭，忍不住捶桌子。

“呼……草拟吗，肝疼！”

高山河深吸一口气，心里憋着一口气，顺不出去。

“这么大的灾祸，还是人祸，肯定要有人担责，我这个贪官，就该落马了。”

“但源江周围那些门阀世家也不好过，临走前，我让亲信引来洪水，淹死了八十多个门阀子嗣。”

郭大聪终于笑了。

“接下来怎么办？”

“源江还有救吗？”

“你……还有救没？”

“还有，你贪污的银子，又在何处？”

高山河问道。

“源江自然还有救，我写了一部《源河书》，典当在了当铺里，你用暗号可以赎出来。”

“梁太监和国丈狼狈为奸，想靠治河功绩，掌管工部，然后用工部掏国库，我不能让源河书便宜了仇人，起码，我活着时，不行……”

“你只是个小押司，能耐也不大，但源河书你拿着吧，等我死后，看谁顺眼，就给了谁。”

郭大聪朋友不多，信得过的朋友更是没有。

世子算交情不错，但不可能再有交集。

接下来，也就这个小押司了。

“金豆子我藏了，你之后自取吧！”

“如果你有良心，这批金豆子帮官员治治水，如果你缺钱，就自己拿了吧，没少吃你的酒，就当酒钱了。”

“至于我？”

“上到圣上，下到源江百姓，哪一个不恨我入骨。”

“也怪自己，贪了钱，就要背上千古骂名。”

“郭大聪，巨贪也！”

……

菜市口。

问斩郭大聪。

游街时，道路两旁全是扔粑粑的平民。

这种巨贪，连烂菜叶都不配吃。

午时三刻，验明正身。

刽子手手起刀落，郭大聪人头滚到地上。

郭公公监斩。

郭大聪的眼睛，至死都盯着这个大太监。

……

百姓散了。

在他们朴素的理念里，贪官就该碎尸万段。

高山河在人群中，也发现了几个异样的年轻人。

他们朝郭大聪的位置，认真摆了碗。

“谁是白彦明。”

高山河记住了几个年轻人的样子。

郭大聪提了一嘴这个名字。

源江人氏，他的学生，同样治河天才，但出身贫寒，没什么做官机会。

……

乱坟岗，小树林。

崔老虎和战国的坟头旁，来了新邻居。

“草又长高了。”

“人这一辈子，真短暂。”

高山河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这个墓碑也没有名字，上面刻了一根大葱。

……

没过几天，不省心的世子又来了。

还是老罪名，强抢民女。

但这一次。

有点严重。

受害人是外国使团的大臣夫人。

夫人被折腾了一夜，外国大臣当场吐血，气到晕厥。

使团连夜离开大祈，两国有开战的可能。

……

老样子。

高山河帮世子爷写好了供词。

这一次，世子爷明显没有那么轻松。

他突然抬起头，很认真的问：“在你们眼里，我这种牲畜，早应该死了，对吧！”

高山河低头不语。

“其实，我这个人，活着就是为了去死。”

“算了，你不懂！”

世子爷摇摇头。

“你知道吗？我用我的命，布了一场顶级阳谋。”

世子爷又道。

这一次，高山河抬起头，终于有了点兴趣。

“我的孩子不在王府，我的血脉遍布大祈，甚至蔓延到了国外。”

“哪怕诛九族，也断不了我的血。”

“嘿嘿嘿嘿！”

……

第二天，锦衣卫指挥使包英正来到天牢。

他要交接一个人犯。

是世子爷。

国丈管礼部，涉及国外的案件，国丈要亲自审讯。

……

三天后。

恶贯满盈的世子爷，诏狱上吊。

世子爷绝笔血书，大白于天下。

是国丈逼死了他。

……

隔天，翅虎大元帅边境收兵，沙场点兵，班师回朝。

问罪国丈。

清君侧。

……

皇帝龙颜大怒，国丈被打入天牢，以稳军心。

……

深夜，高山河站在天牢瞭望塔。

二皇子。

国丈。

大元帅。

清君侧。

此时此刻，一如彼时彼刻。

这才过去了过久？

世子爷，是个明白人。

他早就知道自己是清君侧的那个罪名。

自己必死无疑。

横竖都是死，还不如喜欢什么就做什么。

他的血脉留不下。

翅虎大元帅的其他子嗣，不会允许。

大祈朝不会允许。

他就布下阳谋，让全天下权贵妇人都给我生。

谁都确定不了孩子是谁的？

但谁都有可能是我的？

有点智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