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靖虏伯权衡忠义

杭州湾,大量兵船在水面游弋,有高大如楼的福船、广船,也有纤细迅捷的鸟船,更有造型各异的洋船。

有的是帆船,有的是桨船。

这些战船都是郑氏威震中国沿海的依仗。

一门门乌黑骇人的红夷大炮架设其上,透过侧面的炮舷窗口可以知道,多则二十七门一艘,少则七八门一艘。

正是有这些战船,这些年大明沿海的倭寇才投鼠忌器,进而销声匿迹。

郑氏也是凭借他们,成为中国海域的霸主,威名传扬四海。

“不知黄阁老引兵至此,是为了什么。”

郑部水师位于杭州湾沿岸的一处军港兵营外,黄道周领着三千兵马抵达,兵营营门紧闭,郑鸿逵登上营门,和蔼的向黄道周打招呼。

“郑将军,尔本大明忠良,素来为监国看重,何以弃明从贼。”

“黄阁老,本将听不懂你说什么,若是前来犒赏职部,末将表示欢迎,但若是为了来此兴师问罪,本将也不是吃素的。”

黄道周拍马向前,眼看就要进入对方的设计范围,左右意欲制止,被黄道周阻止,来到营门前抬头怒喝道:“郑鸿逵,想弘光陛下如何器重于你,不仅授尔镇江总兵,挂镇海将军印,更敕封尔为靖虏伯。”

“以为让尔辅佐圣明,抗击清虏,当今监国殿下不追究尔丢失镇江之罪,反以钱粮供给尔部驻扎杭州湾,镇江总兵、镇海将军、靖虏伯如故。”

“尔居然不思报国,反私藏贼人马士英、阮大钺,吞并朝廷钱粮,难道真要自绝于天下,辜负皇恩吗?”

郑鸿逵听到黄道周的指责,当然知道自己与马士英、阮大钺等人的谋划被对方知道了,至于说下令放箭,杀人灭口。

郑鸿逵还是自问自己是大明将领,还没有丧心病狂到杀害一位内阁大学士的地步。

看到郑鸿逵沉默不语,养度平也拍马上前,拱手道:“靖虏伯,卑职锦衣卫都指挥使养度平,奉监国之命,捉拿盗取国库钱粮贼人马士英、阮大钺等人。”

“现如今,大敌当前,马、阮等人身为朝廷重臣,不仅不思量为国尽忠,反而盗取国库钱粮,私自弃国而去。”

“监国殿下已然免去了马士英、阮大钺等人的一切官职,定为盗贼。将军国之忠良,缘何与贼共舞,徒让后人所不迟。”

“不如将贼人交还朝廷,留足朝廷下发的助战饷,合力共戮敌军,方不负将军之清名。”

郑鸿逵已经有所动摇了,但仍旧摇头道:“本爵实不知马、阮二人去向,若二位实在想要入本将营中搜贼,且拿监国手谕来,亦或者只你二人入营搜索,其余人马留在营外。”

郑部兵马上万,停靠在岸边的船只何止千艘。

至于让朱常淓下发手谕,自然也可行,但等到这一来一回,恐怕马、阮二人早就坐船跑得无影无踪了。

所谓抓奸要在床,抓贼要拿脏,仅凭言语想要定罪一名统领上万兵船的挂印总兵官,黄道周二人自问还是没那本事。

再说让黄道周、养度平两个人入营搜索,上万人的军营,上千艘的战船,要搜到什么时候去。

所以要想追回马、阮二人骗取的钱粮,只能得到郑鸿逵的支持。

黄道周再次朝着郑鸿逵好声好气的说道:“靖虏伯,我知道你与马阮二人交好,但朝廷并不是非要抓住二人杀头不可,实在是二人行为过于恶劣,秘密逃跑就算了,还要骗取朝廷国库,是可忍孰不可忍。”

“若靖虏伯交还他们所截留的军饷,朝廷可以不追究他们弃城逃跑的罪责。”

顿了顿,黄道周叹息道:“在下也知道靖虏伯为人忠厚,但如今国难当头,诸位不仅不思同心同德,反而一门心思的逃跑,逃跑也就算了,还要带着本欲死战将士们的饷银一起跑,如此恶行,难道靖虏伯也是同意的吗?”

“他们骗取的饷银虽然不多,但也是粤东百姓省吃俭用挤出来的,是为了兴复大明所用,如今被他们骗去,如何向粤东百姓交代?如何向天下抗清牺牲的将士们交代?”

郑鸿逵这个人,虽然与郑芝龙一样海盗出身,但为人忠义,讲原则,属于吃软不吃硬那种。

如果黄道周以内阁辅臣的名义,强迫他交人,只会让他憎恶,如今申之以大义,好言相劝,反倒是让郑鸿逵心动了。

终于,他松口了。

“马辅、阮辅看得起我郑氏,故而为其遮掩,许其驱使,今日监国既然已经免去他们的官制,且为人所不齿,本爵自不会与天下人作对。”

“不过郑氏从来没有伤害朋友的例子,所以郑氏商队能够在海洋上无往不利。”

“既然黄阁老许诺不伤害二者性命,准许其离开杭州,本爵便让他二人交还钱粮,阁老且等。”

说完,郑鸿逵离开营门,带人赶到正在装船的马士英、阮大钺二人面前。

“来人,将船上的所有钱粮搬下来,送往营门处。”

阮大钺听到郑鸿逵的话,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质问道:“靖虏伯是要强行吞并我们的钱财吗?”

郑鸿逵无视阮大钺的怒目,看向马士英道:“辅臣向来以忠贞爱国自处,今日何以昏聩至此,不仅擅自骗取朝廷钱粮,更是弃杭州数十万军民而去,这不是辅臣的本意。”

“郑靖虏,本阁在和你说话。”

郑鸿逵依然不理会阮大钺,只是看着有些落寞的马士英。

“芝凤啊,鸿逵这个名还是老夫帮你取的吧。”

郑鸿逵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马士英道:“辅臣,监国殿下已经免去了你所有官职,将你定为窃国大盗,收手吧。”

“郑鸿逵,你忘恩负义。”

郑鸿逵实在被阮大钺扰得心烦,让手下将其带到一边去,瞬间就清净了。

“唉,老夫也身不由己啊,监国信任黄刘,而疏远于我,若不早谋生计,迟早为二人所害,再者杭州早晚被清兵所取,国库钱粮为清人所得,不如被我带往南方,以谋复国。若芝凤放我等离去,可只留一半如何?”

郑鸿逵彻底失望了,“辅臣,君本能臣,奈何为贼。”

“来人,将物资搬下船,送还朝廷。辅臣,鸿逵最后一次这么叫您,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今后再无瓜葛。”

“芝凤。”

郑鸿逵停下脚步,“既然监国殿下不惜此身死守杭州,我郑鸿逵也想试试,这清虏真的就不可战胜吗?”

说完郑鸿逵头也不回的带着押送钱粮的将士离开。

被郑部军士放开的阮大钺等人鼻青脸肿的来到马士英面前,“阁老,不能就这么让郑鸿逵将钱粮带走,这是我们南下东山再起的资本啊。”

马士英从郑鸿逵的话语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些被利益蒙蔽了双眼的好友,旧部道:“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

“阁老您没错,都是黄道周、刘宗周、郑鸿逵他们错......”

左右已经被朝廷免官的手下还在撺掇马士英讨回钱粮,马士英却已经疲惫了。

“算了,没有钱粮,我等依旧能够恢复大明,且去,且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