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宅的天，彻底亮了。
阳光斜照进书房的百叶窗，像一条条金属线牢牢锁住这座宅子的呼吸。
沈念回到房间，将那份A-7实验档案平整地放入她带来的硬壳笔记本中，贴身藏好。
她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指节泛白，腕骨在晨光下清晰如骨雕。
那不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不真实感。
但今天，格外强烈。
仿佛她身体里的每一处触感、记忆、语言，都是经过设计的输出。
她闭上眼，告诉自己：要醒着。
不然，她会像陆母说的那样，被情感毁掉。
“测试今天开始。”
上午九点，陆辞洲亲自送来一份“婚姻配适度评估表”。
沈念坐在一张长条会议桌边，指尖缓慢划过那份文件。
上面是各种极为精准的问题：
——你是否感知过伴侣的情绪起伏，并在不言语的情况下给予回应？
——你是否会因为对方的言行失控，而产生轻微的身体反应（如心跳变化、肌肉紧张）？
——你是否愿意将自己不愿触碰的童年记忆告诉对方？
她看着这份测试，眼皮轻微一跳。
这是“闭环模拟测试”系统。
她读过类似模型，是当年精神干预实验中最重要的收尾模块。
测试目的不是匹配，而是打破潜意识防线。
沈念抬头看他：“你拿这玩意，是要做什么？”
陆辞洲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
“如果我们结婚是一场局，那我想知道，这个局里我们是否真实相容。”
“用实验方式？”
“你不觉得，这比真心话更诚实？”
沈念沉默数秒，低头写下第一题的答案。
她很清楚，测试并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他想做的，是破解她的心理架构。
而她，也正需要一个“可控的方式”，看清这座宅子、这个男人，甚至自己是否已经开始裂缝。
测试进行了整整两个小时。
屋内温度始终恒定，空气清冷，连灯光都像实验室内那种带着微蓝色调的白光。
沈念填完最后一题，眼神空了两秒，合上文件。
她不问结果，只起身。
但陆辞洲开口了：“你有一次心跳飙升。”
她回头，目光微敛：“什么时候？”
“当问到‘你是否在梦中重复遇见某一个特定空间’时。”
沈念顿住。
那一题，她写了：有。
梦里的空间，是陆宅地下那间旧实验室。
她梦见自己在那里躺着，被几个无面的人围住。
有人说：“这个反应值不稳定。”
有人说：“她快醒了，不能再灌了。”
而她躺在那里，像一具没有意识的实验体。
沈念低声道：“那只是梦。”
陆辞洲走近一步，目光落在她耳后，那块极淡的疤。
“这个，是几岁时留下的？”
沈念偏头，没答。
她知道，那是测试仪器的接入点，七岁那年，她因为恐惧而剧烈挣扎，被压制后留下的痕迹。
她一直没做修复手术，是因为她需要它——作为她不是“正常长大”的证据。
“你想问什么？”她反问。
陆辞洲声音缓慢：“你有没有可能……不是A-7？”
沈念眉心微蹙：“你在试探我？”
“不是试探，是另一个理论。”
“说。”
“你有没有想过，A-7这个身份，本就是个‘替代品’？而你，只是被植入了A-7的记忆？”
这句话像是一道雷。
沈念定定看着他，几秒后缓缓坐下。
“你有什么证据？”
“当年实验记录是由不同实验员轮班记载。你的笔迹和前期的行为报告风格不符。”
“你调阅了我的档案？”
“我母亲留下的副本。”
沈念闭眼，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三下。
她想起一个细节。
十六岁那年，她在日本交流时，曾被一个陌生男子拦住，对方惊呼：“是你……你还活着。”
她以为是认错人，但对方当时的反应，如今回想，极可能是认出了——某一个实验对象。
而自己身上，是否真的存在“被植入记忆”的痕迹？
她不敢想。
“那你猜，我是谁？”她语气低缓。
“我不知道。”
“你想拆掉我，再重新定义我？”
“我想找回我母亲在我生命里留的最后一个暗示。”
两人沉默良久。
最终，沈念轻轻笑了一声。
“你真是个疯子。”
“但可惜，我现在还愿意跟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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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沈念回到自己房间。
阳光透过窗帘洒在书桌上，那本她藏好资料的笔记本静静躺着。
她没有翻开它，而是拿出另一本空白本子，写下了几个问题：
A-7是谁？
我的梦，是被干预的吗？
我有无其他身份记录？
陆辞洲知道的，还剩多少？
她写着写着，忽然手一顿。
第五个问题蹦出来：
如果我是假的……那“我”在哪里？
这一刻，她第一次不确定，镜子里看到的那个人，是不是“她”。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拉开衣柜，从最底层取出一只黑色文件袋。
里面，是她偷偷保存的一张出生医院证明复印件、旧日记、以及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她三岁生日，一位女性亲吻她的额头。
那是她“记忆里”的母亲。
但她忽然意识到——那张照片，是七岁之后才第一次被她看到的。
那时候，她的“记忆”刚好开始清晰。
她无法确定，那是“真实”的母亲，还是给她构建的母亲形象。
她的世界开始松动。
她在镜子前站了许久，忽然开口问：“你是谁？”
镜子里的人没有回答。
可她知道，对方的沉默，
本身就是一种“统治”。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