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泥沼龙巢

冰冷。恶臭。深入骨髓的怨毒，如同亿万根锈蚀的钢针，无休止地穿刺着韩斩棘濒临溃散的意识。左肩断口处，那枚布满蛛网裂痕、死寂灰黑的龙源结晶，像一块嵌入骨髓的寒冰，不仅不再提供能量，反而源源不断地散发着衰败与死亡的寒意，侵蚀着他最后一点生命力。

【龙骸…残响…能量…枯竭…】

【…强制唤醒…失败…核心…损毁…】

【…环境…高浓度…龙怨…污染…侵蚀…加剧…污染度…41%…】

脑海中，那本该彻底沉寂的系统残骸，如同垂死心脏最后的微弱颤动，在浓郁龙怨的刺激下，断断续续地闪烁着代表死亡的灰暗光点。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灵魂被污染的冰冷刺痛，无情地提醒着他——他正沉沦在这片名为“龙怨泥沼”的绝地坟场，与无数破碎的龙魂一同腐朽。

哗啦…咕嘟…

粘稠如墨的泥沼在身下巨大的青铜碎片边缘翻涌着气泡，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硫磺与尸骸腐烂混合的恶臭。灰白色的浓雾厚重得如同凝固的尸油，将视野压缩到不足十丈。浓雾深处，隐约可见更多巨大、扭曲、断裂的青铜结构，如同上古巨兽被肢解的骸骨，半埋在污浊的泥沼中，一直延伸到浓雾的尽头，仿佛没有边界。空气中弥漫的混乱、疯狂与绝望的怨念，形成了实质般的重压，让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咳…咳咳…”不远处传来微弱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咳嗽声。

韩斩棘死灰般的瞳孔，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才艰难地转动了一丝角度。

在离他几丈远的另一块稍小、同样爬满湿滑青苔的青铜碎片上，蜷缩着两个身影。

拓拔野那曾经如同山岳般雄壮的身躯，此刻如同被风暴摧垮的堡垒，无力地趴伏着。半边身体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泥沼污水中，破烂的皮甲下，裸露的皮肤遍布着可怖的擦伤、深紫色的淤痕和被精钢锁链绞勒出的、几乎深可见骨的撕裂伤。最致命的，是右肩胛骨处那支幽蓝色的弩箭！箭头深深没入骨肉，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泽，丝丝缕缕如活物般的黑气，正沿着暴起的血管，缓慢而坚定地向他的心脏和头颅蔓延。玄甲卫的“蚀骨追魂”剧毒，正贪婪地吞噬着他蛮族战士强韧的生命力。他的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肺部撕裂般的嘶鸣，每一次呼气都伴随着痛苦的痉挛。

被他如同守护稀世珍宝般死死压在身下的，是姜雪魄。

她银白的长发，曾经如同流淌的月光，此刻却沾满了污浊的黑泥和凝固的暗红血块，凌乱地铺散在冰冷的青铜碎片上，失去了所有光泽。那张清丽绝尘的脸庞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一触即碎的薄瓷。眉心那道竖形的暗银裂痕，如同一条狰狞的伤疤，边缘流淌的微弱光泽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种死寂的、令人心悸的灰败。她的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生命之火在无尽的冰冷与怨念中摇曳欲熄。只有那偶尔、极其轻微的无意识颤抖，证明着那缕残魂尚未被这绝地的黑暗彻底吞噬。

拓拔野…姜雪魄…

一股混杂着冰冷悲怆与滔天怒火的微弱情绪，试图在韩斩棘被40%固化污染冰封的心湖中掀起波澜。但这波澜瞬间就被灵魂深处那无边的死寂和躯体的极致虚弱碾得粉碎。他甚至连动一下眼球的力气都快要耗尽。

就在这时！

哗啦——！！！

前方那片浓雾笼罩的泥沼猛地剧烈翻腾！浑浊的泥浆如同沸腾般向上拱起！一个巨大到令人窒息的阴影，带着万年沉积的淤泥与青苔，如同从地狱深渊苏醒的洪荒巨兽，缓缓从泥沼中抬升而起！

巨大的压力让韩斩棘身下的碎片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浓雾被搅动，勉强显露出那巨物的轮廓——那赫然是一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龙骸脊椎骨！

仅仅暴露在泥沼之上的部分就高达数丈！粗壮的、布满龟裂和锈蚀痕迹的暗金色骨骼扭曲着，断裂的茬口参差不齐，如同被巨力强行撕扯开来。无数粗大的青铜锁链缠绕在骸骨之上，深深勒入骨缝，锁链的另一端则深深没入泥沼深处，仿佛在束缚着这具不甘的遗骸。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这截巨大脊椎骨断裂的顶端，一团微弱却无比凝聚的暗银色光芒正在疯狂闪烁、跳动！如同一个充满无尽怨毒与贪婪的邪恶之眼！

嗡——！！！

一股冰冷、混乱、纯粹到只剩下吞噬欲望的恐怖意志，如同无形的、粘稠的触手，瞬间跨越空间，死死锁定了韩斩棘！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他左肩处那枚死寂灰黑、却依旧散发着这泥沼中最为“鲜美可口”气息的龙源结晶！

“吼…嘶…饿…”

一种非金非石、如同亿万怨魂在喉管中摩擦挤压出的诡异嘶鸣，从巨大的龙骸脊椎深处震荡开来！那团暗银光芒骤然暴涨！覆盖骸骨的厚重淤泥和青苔簌簌剥落，露出了下方蚀刻的、扭曲而古老的符文！那些符文，与药王谷禁地青铜殿堂墙壁上的纹路一脉相承，但此刻却充满了疯狂的怨念与毁灭的渴望！

沉重的骸骨开始缓缓转动方向，带动着缠绕其上的巨大青铜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它庞大的身躯碾开粘稠的泥沼，带着毁灭性的压迫感，朝着韩斩棘所在的碎片缓缓移动而来！每移动一寸，都让这片死寂的沼泽颤抖！

【…警告…高活性…龙怨聚合体…目标锁定…宿主的…龙源结晶…】

【…威胁等级…致命…】

【…能量…不足…无法…分析…弱点…】

脑海中的系统残骸发出了更加急促、也更加绝望的灰暗闪烁。它连一个完整的、清晰的警告都无法构建。

韩斩棘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巨手狠狠攥住！他试图驱动那条布满裂痕、如同焦炭般的右臂，哪怕只是撑起身体，但手臂刚一动弹，钻心的剧痛和骨骼濒临碎裂的呻吟就让他眼前发黑。左肩的结晶死寂冰冷，如同顽石。他就像砧板上等待宰割的鱼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散发着疯狂与死亡气息的骸骨巨兽，破开浓雾与泥沼，步步紧逼！

更让他心沉谷底的是，随着这巨大骸骨聚合体的躁动，周围浓雾笼罩的泥沼中，更多稍小一些的青铜碎片——断裂的墙壁、扭曲的构件、甚至半截龙爪的残骸——都开始微微震动起来！覆盖其上的污秽纷纷剥落，露出了下方同样闪烁着微弱暗银光芒的符文！无数道冰冷、混乱、充满贪婪的意志碎片，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群，从四面八方隐隐锁定了他们三人！

这片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龙怨坟场，因为这具强大骸骨聚合体的苏醒，被彻底激活了！无数饥饿的“眼睛”在浓雾中亮起！

“呃…”巨大的死亡威胁如同冰冷的潮水，冲击着浸泡在泥沼边缘的拓拔野。他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透过血污和冷汗，终于捕捉到了那从浓雾中逼近的、散发着暗银光芒的恐怖骸骨巨影，以及周围浓雾中无数蠢蠢欲动的幽暗光点。

“韩…兄弟…姜…姑娘…”他干裂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他想移动身体，将身下那冰冷的身躯护得更严实，但右肩的蚀骨剧毒和全身筋骨欲裂的伤势，让他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成为奢望。只能用尽最后一丝意志，让沉重的身体覆盖着姜雪魄，那双被血污模糊的眼睛里，充满了拓拔野此生从未有过的、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与不甘。

韩斩棘看着拓拔野徒劳却坚定的守护，看着姜雪魄眉心那道象征生命流逝的死寂灰败，又“感受”着那步步紧逼、散发着毁灭气息的骸骨巨物和浓雾中无数贪婪的窥视…

绝境！真正的十死无生！力量枯竭，退路断绝，连挣扎都显得如此可笑。

【…龙骸…残响…核心…损毁…无法…提供…支持…】

【…检测…灵魂烙印…目标：姜雪魄…状态：濒临溃散…】

【…尝试…建立…微弱…连接…失败…能量…不足…连接…中断…】

冰冷的系统提示，如同敲响的丧钟，宣判着终结。

不！不能就这样结束！至少…不能让他们在这里被这些肮脏的怨灵吞噬！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被40%污染冰封却依旧不肯熄灭的执念之火，猛地燃烧起来！不是为了自己这具残破的躯壳，而是为了那个在矿洞中并肩作战、在龙魂夺舍时呼唤他名字的清冷少女！为了这个在绝境中仍用血肉之躯守护同伴的蛮族汉子！

拼了！用尽最后的一切！

韩斩棘眼中爆发出最后的、近乎癫狂的决绝！他不再试图驱动残破的躯体，而是将残存的、所有属于“韩斩棘”的意志，连同灵魂深处那40%冰冷污染中强行榨取出的最后一丝精神力量，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撞向他左肩处那枚死寂灰黑的结晶！

动起来！！！给我动起来啊！！！

嗡——！！！

左肩断口处，那枚布满裂痕的灰黑结晶，在灵魂意志这近乎自毁的疯狂冲击下，竟然极其微弱地、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的暗金色流光，在结晶最深处的某道裂痕中一闪而逝！如同黑暗中迸溅的最后一粒火星！

就是这一闪！

仿佛在滚烫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

前方那正在逼近的巨大骸骨脊椎猛地一震！顶端疯狂闪烁的暗银光芒瞬间变得极其紊乱！它那纯粹吞噬的意志似乎被这微弱却无比精纯、如同黑暗中最耀眼灯塔般的龙源气息彻底激怒和吸引！发出一声更加狂躁、更加刺耳的怨魂嘶鸣！

轰隆隆！

巨大的骸骨聚合体不再缓慢移动，它庞大的身躯骤然加速！缠绕其上的青铜锁链绷得笔直，发出刺耳的呻吟！粘稠的泥沼被狂暴的力量排开，形成巨大的浪涌！它如同一座失控的骸骨山丘，带着碾碎一切的毁灭气息，狠狠地撞向韩斩棘所在的碎片！

【…警告…刺激…成功…目标…攻击性…激增…威胁…最大化…】

【…空间…结构…因目标…冲击…产生…微弱…不稳定…涟漪…下方…坐标…混乱波动…】

【…建议…利用…空间涟漪…尝试…移动…碎片…方位…】

系统残骸在韩斩棘灵魂冲击结晶的瞬间，似乎捕捉到了某种极其微弱、稍纵即逝的空间扰动，发出了断断续续、逻辑混乱的提示！

空间涟漪？移动碎片？

韩斩棘模糊的视野死死锁定那骸骨巨物撞击时，周围浓雾和空间产生的、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细微扭曲！机会！唯一可能存在的、渺茫到极致的机会！

他榨取着灵魂燃烧后最后一点余烬般的力量，无视那泰山压顶般撞来的恐怖阴影，用那条布满裂痕、随时可能彻底报废的右臂，凝聚起残躯中最后一丝蛮力，狠狠一拳砸在身下巨大青铜碎片靠近边缘的某个位置！位置的选择，完全凭借那瞬间捕捉到的空间涟漪波动的方向！

“拓拔！抓紧她！！！”

他用尽最后的气力，从撕裂的喉咙中挤出沙哑到极致的咆哮！

轰——！！！！

巨大的骸骨脊椎如同天罚之锤，狠狠砸中了韩斩棘所在的碎片边缘！

无法想象的恐怖巨响瞬间爆发！如同亿万口青铜巨钟在耳边同时炸裂！狂暴的冲击波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将周围的泥沼掀起数丈高的黑色巨浪！浓雾被撕开一个巨大的空洞！

韩斩棘所在的碎片被这毁灭性的力量撞得剧烈倾斜、疯狂旋转！碎片边缘的青铜结构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瞬间崩裂、粉碎！无数巨大的青铜碎块如同炮弹般向四周激射！

而就在这恐怖的撞击和空间剧烈扭曲波动的瞬间，韩斩棘那砸在碎片特定位置的右拳，凭借最后一丝意志的引导和空间涟漪的微妙助力，竟真的在混乱到极致的冲击波中，让庞大沉重的碎片产生了一个微小的、角度极其刁钻的偏转！

就是这毫厘之差的偏转！

巨大的骸骨脊椎擦着他们所在的碎片边缘狠狠碾过！狂暴的力量将碎片本就崩裂的边缘彻底撕裂、卷碎！碎片本身则如同被飓风抛起的枯叶，在泥沼巨浪和混乱空间涟漪的共同作用下，打着令人眩晕的旋，朝着侧面一片浓雾更为厚重、气息更加阴森死寂的区域滑去！

“呃啊——！”韩斩棘被巨大的离心力狠狠甩飞，身体如同破麻袋般重重撞在碎片中心一处凸起的、布满铜锈的青铜构件上！剧痛瞬间淹没了一切，眼前彻底陷入无边的黑暗。残存的最后一丝感知，是冰冷的泥沼污水灌入口鼻，以及灵魂深处那41%的冰冷污染如同跗骨之蛆，彻底吞噬了最后的光亮。

而拓拔野，在听到韩斩棘那声嘶力竭的咆哮瞬间，早已被死亡威胁激发的蛮族本能让他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量，双臂如同烧红的铁箍，死死抱紧了身下的姜雪魄！碎片被撞击抛飞的恐怖力量将他连同怀中的少女一起狠狠甩起，又重重砸在疯狂颠簸旋转的碎片上。剧毒攻心，伤势爆发，他喉头一甜，大股黑血从口鼻中涌出，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彻底沉入了冰冷的黑暗深渊。只有那抱紧的双臂，如同焊死在少女冰冷的躯体上，纹丝不动。

他们所在的巨大青铜碎片，载着三个彻底失去意识的濒死之人，在狂暴的冲击余波和混乱的空间涟漪推动下，如同幽灵船般，缓缓滑入了灰白色浓雾更深处那片死寂的区域，消失在无数被惊动、闪烁着贪婪暗银光芒的“眼睛”的注视之下。

浑浊的泥沼缓缓平复，巨大的骸骨脊椎发出不甘的怨魂嘶鸣，顶端暗银光芒疯狂闪烁，缓缓沉回泥沼深处。浓雾重新合拢，只有那被撕裂的碎片边缘和漂浮的青铜碎块，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逃亡。

这片名为“龙怨泥沼”的绝地，暂时吞没了猎物，但浓雾深处，暗银的光芒如同鬼火，依旧在无声地闪烁、窥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