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并不是洛安城土生土长之人。
早年间,他所在的村庄曾遭遇过一次惨烈的邪祟袭击,他因在外替人收债躲过一劫。
等他赶回来时,妻子已经为了保护女儿被邪祟活活撕碎,只剩下被路过武师救下,奄奄一息的女儿。
女儿虽然没死,但却也沾染了邪气。
救下他女儿的武师则表示,凡人沾染邪气只有死路一条,哪怕活下来也会被官府视作不祥。
但刘三已经失去了妻子,不想再失去女儿,于是趁着夜色带着女儿逃离了村子,几经辗转之后来到了洛安城。
将女儿藏起来之后,刘三伪造了孤身一人的身份,四处寻找着汤药替女儿吊命。
之后更是凭借着还算老实肯干的性格,在振威武馆谋了个采购的差事,一步步混到了执事的位置。
他本以为日子会慢慢好起来,但女儿的伤势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沉重,邪气不断侵蚀着她幼小的身体,每日所需的汤药也越发昂贵。
刘三作为执事的月钱,在庞大的医药费面前,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眼看女儿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走投无路的刘三最终被逼无奈只能铤而走险,与四海镖局的仓库管事王平勾结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中饱私囊。
后来事情败露,王平暴毙,刘三也被振威武馆打断腿逐出没了收入,就在他陷入绝望以为女儿再无生机之时,莺翠翠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不仅没有因为四海镖局的邪祟袭击死去,还依旧是那么光鲜亮丽。
莺翠翠看到刘三这副狼狈模样,表示她有办法让刘三也获得新生,让他不再需要依靠振威武馆那点微薄的月钱苟延残喘。
当时的刘三早已山穷水尽,女儿的病情容不得他继续犹豫,他哪里还顾得上这其中是否有诈,几乎是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莺翠翠给了他一枚暗红色的丹药就飘然离去。
而刘三在服下丹药之后,原本断裂的腿骨竟在短短数日内痊愈。
不仅如此,他的身体素质更是得到了匪夷所思的增强,拥有了足以媲美武馆苦练多年武师的强横实力。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刘三欣喜若狂,他仿佛看到了拯救女儿的曙光。
本想找到莺翠翠再次寻求神药,但从那以后莺翠翠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无奈之下,刘三只能利用自己这身强大的力量,接一些以往不敢接的镖师的活计,护送一些小商队,以此赚取酬劳。
今日他便是用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银钱前往城郊坊市,想为女儿购买一些更为珍稀的药材。
却不曾想在坊市之中,一股突如其来的几乎无法抗拒的嗜血冲动猛然席卷了他的神智,让他失控之下酿成了那般惨剧。
一想到自己方才如同野兽般扑向那个无辜的武师,贪婪地吸食着对方的鲜血,刘三便感到一阵阵源自灵魂深处的恶心与战栗。
看着再次出现的莺翠翠,刘三现在终于明白了。
莺翠翠所说的重获新生,分明就是将人变成嗜血的怪物!这就是一个刻意安排好的圈套!
而莺翠翠看着他惊恐的模样,却显得异常淡定,轻描淡写地开口:“刘执事,何必如此惊慌?这不过是脱胎换骨过程中,一点点必要的经历罢了。”
“不过没想到,你也并非孤身一人。”
说着,她那双勾魂夺魄的丹凤眼,若有若无地朝着庭院深处偏房的位置瞥了一眼。
“你想要做什么?”刘三双目之中再次泛起骇人的红光,额头青筋暴起,全身的肌肉都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那贴在他额头上的淡黄色符箓,竟然发出了滋滋轻响,仿佛随时都会被他挣脱开来!
“不要打我女儿的主意!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刘三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声音中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疯狂与决绝。
“咯咯……原来里面是你的女儿啊。”莺翠翠似乎被刘三这副模样逗乐了,她掩嘴轻笑,身形却不着痕迹地向后飘退了半步,拉开了一些距离。
“不过看起来,你的女儿似乎不是很健康。”
莺翠翠看向地上的药材,缓缓蹲下身替刘三收拾好之后,再次开口。
“不过,这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只要她和你一样服下……”
“你想要给我女儿也吃那种东西?除非我死了!”刘三死死的盯着莺翠翠。
莺翠翠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若非仙师所赐的灵药,你以为凭你一个连武道门槛都没摸到的凡人,有什么资格在短短数日之内,便拥有堪比武师的力量?”
刘三死死地盯着她,他不想自己的女儿也变得和自己一样,成为一个需要靠吸食他人鲜血才能活下去的怪物。
“我的女儿,绝不会碰你那所谓的仙药!”刘三再次开口。
莺翠翠不再多言,只是轻轻打了个响指,那束缚着刘三的符箓便应声而落。
同时,她幽幽地开口:“刘执事,你现在应该能感觉到吧?那种对鲜血的渴望,是不是越来越强烈了?你以为你还能抑制得住吗?官府的人要是察觉了,会不会把你当成邪祟来追捕?”
“唯一能让你继续活下去的方法,就是替仙师大人完成这仙药的最终炼制,不然你也许连继续替你女儿买汤药的机会都没有了。”
刘三恢复自由,踉跄了一下,神色复杂的看着莺翠翠,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
如果现在不答应这个女人,也许下一个变成这幅模样的就是自己女儿了,于是有些艰难地开口:“你……想让我做什么?”
莺翠翠脸上再次绽放出妩媚的笑容,语气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很简单,我需要一些素材来完善仙药,尤其是那些身强体健的武师,越多越好。”
素材?完善仙药?刘三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他总感觉自己正在慢慢坠入看不见的深渊之中。
莺翠翠看到他的模样,幽幽地开口提醒道:“刘执事,在意别人的时候,可别忘了你的女儿。”
这句话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刘三眼中的挣扎渐渐被绝望麻木所取代。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那抹血红已经消退了些许,只剩下无尽的灰败。
“……好。”一个沙哑的字眼,从他干裂的嘴唇中挤出。
他没有再看莺翠翠一眼,只是佝偻着身子,如同行尸走肉般,踉踉跄跄地朝着庭院深处,女儿所在的房间走去。
每一步,都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莺翠翠站在原地,看着刘三那萧索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刘三这个人,她暗地里已经观察了许久。
本来只是随便选择的仙药炉鼎,竟然凭借着一股不知是求生欲还是执念,硬生生地扛过了仙药初期的反噬活了下来。
这让莺翠翠意外无比。
而他这个一直被隐藏起来的女儿,更是意外之喜。
身具邪气还活着的存在,这简直是上天恩赐的宝物。
莺翠翠很期待,这两个凡人能够挣扎多久,又会孕育出什么样的果实。
“就让这枚人丹再成长一阵子吧,说不定除了它,还能收获些别的东西。”
她轻声呢喃着,身影一晃,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浓稠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