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风中残烛

宋三生是被一阵深入骨髓的寒冷和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给唤醒的。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如铅的眼皮,眼前是一片纯粹的、令人绝望的黑暗。没有那盏半死不活的“异核”氛围灯,没有牢门外走廊漏进来的微光,只有无边无际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墨色。

“我……这是……死了?地府VIP单间?还是说……我瞎了?”他沙哑地想,试图活动一下身体,却发现浑身上下如同散了架一般,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尖叫着抗议。左手掌心那被“异核”灼伤的地方,此刻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扎刺,而右手,则因为之前强行驾驭“粉红毛毛兔”爆发而变得酸软无力,几乎抬不起来。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牵动了身上某处不知名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又重重地摔了回去,后脑勺磕在一块冰冷坚硬的岩石上,眼冒金星。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感觉肺都要从喉咙里咳出来了。

“……小子?你醒了?”

一个微弱、沙哑、却在此刻如同天籁般的声音,从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

“老……老姜?”宋三生先是一愣,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惊喜(夹杂着“卧槽居然还有活口”的庆幸)涌上心头。他还以为这老家伙已经提前去跟阎王爷报道了呢。

“咳……还没死透……不过也……也快了……”老姜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疲惫和痛苦。

宋三生摸索着,忍着剧痛,慢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挪动。在绝对的黑暗中,他的其他感官似乎变得敏锐了一些。他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岩石的潮湿味,以及……他和老姜身上那混合了血腥、汗臭和邪魔体液的复杂气味。

终于,他的手触碰到了一个温热但正在逐渐变凉的、粗糙的物体——是老姜的胳膊。

“队长,你……你怎么样?”宋三生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虽然这里暂时安全,但谁知道洞外那些“热情好客”的邪魔会不会有什么顺风耳之类的天赋。

“死不了……暂时。”老姜喘息着,“你小子……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把……那把粉红色的……枪……”

宋三生闻言,也是一阵茫然。他对自己之前那段“高光时刻”的记忆非常模糊,只剩下一些断断续续的、充满了狂暴杀戮欲望的血色片段,以及一种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仿佛被什么东西“驾驶”着的可怕感觉。

“我……我也不知道。”宋三生苦笑道,声音干涩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可能……是我的‘粉红毛毛兔’……呃,就是我那把枪……有起床气?看不得那几条丑狗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他试图用自己惯用的腔调来化解这沉重的气氛,但说出来的话却连自己都觉得干瘪无力。

老姜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积攒力气,然后才缓缓说道:“那不是……起床气。那是……真正的‘戮魔兵器’……在吞噬你的意志……或者说,是你体内的某种东西……唤醒了它……”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敬畏和更深的恐惧。

他断断续续地,将宋三生昏迷后,那把“粉红毛毛兔”如何爆发出恐怖力量,将三只变异腐狼王虐杀的景象,简略地描述了一遍。虽然老姜的词汇量有限,也因为重伤而描述得颠三倒四,但宋三生还是听得心惊肉跳,后背一阵阵发凉。

“我……我干的?”他摸了摸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右手,感觉那只手仿佛不属于自己了,“不不不,准确地说,是‘粉红毛毛兔’借我的手干的……它才是真大佬,我顶多算个开机密码?”

“那把枪……很邪门。”老姜咳嗽了几声,继续道,“我以前……也听说过一些关于‘盗火者’和他们那些‘神兵’的传闻……都说那些兵器里……封印着邪魔的魂……能赋予使用者强大的力量……但也会……反噬其主……”

“好家伙,买一送一,还带永久诅咒和夺舍风险,这‘盗火者’套餐也太‘实惠’了。”宋三生在心里疯狂吐槽,但他知道,老姜说的恐怕是真的。他与“粉红毛毛兔”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联系,以及那股潜藏在枪身深处的冰冷暴戾意志,都佐证了这一点。

黑暗中,两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从被简陋路障(几块大石头和一根腐朽的坑道木)堵住的洞口外,隐约传来的、如同雷鸣般“裂痕潮汐”的轰鸣,和各种邪魔此起彼伏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声。

“我们……现在在哪儿?”宋三生终于忍不住问道。

“应该是……黑岩矿洞的某个废弃支道。”老姜的声音更加虚弱了,“以前……这里是开采‘黑铁矿’的地方……后来因为靠近裂痕……经常有邪魔出没……就废弃了……没想到……今天成了咱们的……救命稻草……”

“救命稻草?我看是‘临时棺材’吧。”宋三生小声嘀咕。这矿洞里漆黑一片,空气污浊,潮湿阴冷,食物和水更是想都别想。他们两个都身负重伤,外面还是邪魔围城,怎么看都是个十死无生的局面。

他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大部分都只是皮外伤,但有几处被腐狼王爪子抓得比较深的地方,此刻正传来阵阵灼痛,显然是邪魔的爪子带有毒性或腐蚀性。而老姜的情况,恐怕比他更糟。

“队长,你的伤……”

“死不了……”老姜打断他,“倒是你小子……刚才那股劲儿……是从哪儿来的?你……你真的是‘盗火者’?”

“我哪知道我是不是‘盗火者’,”宋三生苦笑道,“我只知道,如果不是‘粉红毛毛兔’突然发飙,咱俩现在估计都已经变成狼粪了。至于那股劲儿……可能是回光返照?或者是……被那把枪给‘上身’了?反正我现在感觉身体被掏空,一滴都不剩了。”

他又想起了那个“凝视之毒”的诅咒,在这个只有老姜(男性)的黑暗矿洞里,暂时倒是不用担心触发。但一想到自己以后可能都得戴着墨镜(如果能找到的话)或者用眼罩(致敬五条悟老师?)跟人交流,他就觉得人生一片灰暗。

“妈的,别人穿越都是龙傲天,最不济也是个废柴逆袭流,怎么到我这儿,就成了‘行走的荷尔蒙灾源’外加‘被武器夺舍预备役’了呢?这剧本不对啊!”

他将这些吐槽深深埋在心底,没有说出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我们……得想办法出去。”宋三生说道,虽然他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毫无底气。

老姜沉默了良久,久到宋三生以为他又昏过去了,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等……等潮汐过去……或许……还有机会……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是啊,现在出去就是送死。宋三生比谁都清楚。但他同样清楚,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矿洞里,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药物,他们也撑不了多久。

他将目光投向了斜倚在不远处洞壁上的“粉红毛毛兔”。在绝对的黑暗中,他似乎依然能感觉到它枪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特有的冰冷气息,以及那簇粉色枪缨在空气中微微颤动的轮廓。

这把枪,是他的力量之源,也是他所有麻烦和诅咒的开端。

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美丽的陷阱,又像一根救命的稻草,等待着他再次伸出手,去握住那份既能带来希望,也必然伴随着更大绝望的……力量。

洞外,裂痕潮汐的怒吼声似乎更加狂暴了,夹杂着某种更高级别邪魔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咆哮。

宋三生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这矿洞一样,暂时看不到一点光亮。

“睡一会儿吧,老姜。”他轻声说道,“也许……醒来后……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呢?”

当然,他知道,这不可能是噩梦。这操蛋的现实,比他经历过的任何噩梦都要真实,也都要……“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