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可愿跟我走

“师弟,你这又是何苦?”

常山微微抬起头,那目光虽因虚弱而略显黯淡,却仍透着一股如顽石般的执着。他的嗓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砺过,缓缓说道:“这世间万象,皆在须臾的流转之中,生命、荣耀、财富,看似绚丽夺目,实则仿若阳光下的泡沫,轻轻一触,便会破碎消散。”

话落,他不禁轻轻咳嗽了几声,每一声咳嗽都似用尽全身力气,胸口也随之剧烈起伏。但即便这般痛楚难忍,他还是强撑着,继续说道:“你瞧那花开花落,岁岁年年,皆在时间的股掌之间,依循着既定的轨迹,有条不紊地更迭。然而,终有一日,花期不再,繁花凋零,归于尘土。可我,却不愿如同这落花一般,无声无息地消逝。”

决明听闻常山所言,不禁眉头深锁,那两条剑眉紧紧拧在一起,似两座对峙的山峰。此番言论悖逆了这世间真理。“世间万物皆有其固有之道,顺应天理循环,方为正途...”

“哈哈哈哈哈……固有之道,方为正途?”常山听闻,仰起头来,发出一阵肆意张狂的大笑,笑声中满是不屑与嘲讽,似要将这所谓的“固有之道”撕得粉碎。

“可我偏不信这固有之道!”常山说罢,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决明子,那眼神中既有倔强,又似藏着一丝挑衅。“师兄,”他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复杂的笑意,“你要抓我回太虚宗吗?”话语落下,四周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对峙。

片刻的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空气仿佛都凝结起来。常山紧紧盯着决明子,见他始终没有动作,便缓缓颤巍着起身,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极为吃力。他伸出那只尚且有力的手臂,一把抱起躺在一旁的大林子,转身便走。

他的脚步踉跄而沉重,拖沓在地上,发出微弱而又杂乱的声响。没走出几步,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仿佛裹挟着无尽的无奈与怅惘。

“将阿鼻鬼陀留下吧。”决明的声音幽幽传来。

然而,常山仿若未闻,脚步丝毫不作停留。他一只手稳稳地抱着大林子,另一只手高高举起那尊佛像,用力地挥了挥,似是在向身后之人宣告着自己的坚持与决绝。就这样,他一步一步地走着,身影在昏黄的月色下被越拉越长,直至彻底没入那无尽的黑夜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寂静,在夜风中缓缓飘散。

夜幕沉沉,似一块浓得化不开的墨布,彻底将常山的身影吞噬殆尽。决明一动不动地伫立原地,目光紧锁着常山消失的方向,宛如一尊石刻雕像,唯有那微微颤动的衣角,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时间仿佛凝固,他心中好似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交织翻涌。往昔与常山相处的点滴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浮现,可如今,他们之间那曾如渊深邃的同门情谊,怕是再也回不到最初纯粹无瑕的模样了。

不知过了多久,宛如打破这沉闷寂静的一记轻雷,身后的苏然突然小心翼翼地开口:“长老,那阿鼻鬼陀……”苏然的声音微微颤抖,似是夹杂着几分忐忑与担忧。

决明缓缓转过头,目光如刀般向苏然撇去,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冷冷说道:“我自会与掌门说。”那简短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苏然心头。

站在一旁的沐风,目睹苏然吃了这么一个实实在在的闭门羹,他微微扬起嘴角,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

决明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转而对着身后几名弟子吩咐道:“你们即刻去妥善安置渔家村村民的尸首,切切不可有丝毫的怠慢。待安置妥当,我便去为他们施放往生咒,超度亡魂。等这一切结束,我们便启程回宗门。”言罢,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悯与决然,在这清冷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凝重。

那四名弟子的身影方才隐没在夜色之中,决明子微微闭目。

夜幕如墨,沉沉地压在后山之上,将那片残垣断壁笼罩在无尽的幽暗中。月光似一层惨淡的薄纱,稀稀落落地洒下,勉强勾勒出废墟的轮廓,却更添几分阴森与凄凉。

破碎的瓦片散落在地,在月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光,仿佛无数双死寂的眼睛,默默凝视着这片荒芜。角落里,几株顽强的杂草从石缝中挤出身子,在夜风中瑟瑟发抖,试图为这片死寂之地增添一丝生机,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废墟间弥漫着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混合着泥土与灰尘的味道,令人不禁心生寒意。偶尔有夜风吹过,发出如鬼哭狼嚎般的呜咽,仿佛是那些消逝在灾难中的灵魂在哭诉。后山的残垣断壁,在这夜晚的怀抱中,宛如一座巨大的坟墓,埋葬着过去的繁华与喧嚣,只留下无尽的落寞与沧桑,在黑暗中静静诉说着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大林哥?”声音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寂静的夜,却又带着一丝急切与关切,在静谧的氛围中,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泛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小豆子如同一尊石像,呆呆地伫立在原地,眼神空洞地望着眼前这片惨不忍睹的景象:残垣断壁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废墟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凄凉,仿若一幅末日画卷。这一刻,他的脑海一片空白,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凝固。

忽然,一道身影陡然出现在他面前,定睛看去,正是太虚宗长老决明,月光洒落在他身上,为他那身白袍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愈发显得他慈眉善目。决明目光温和,带着几分关切,轻声问道:“孩子,你是渔家村的吗?”

小豆子缓缓抬起头,呆呆地凝视着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道人,脑袋里的空白却如同一堵无形的墙,让他一时间像个失去思考能力的傻子,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大..大林哥呢?

决明微微一怔,略作思索,心中已然明了,这孩童口中的“大林哥”,想必就是常师弟方才带走的那个人。于是,他轻声说道:“他与我师……与那黄袍道人走了。”见小豆子满脸忧色,神情焦虑,他又赶忙安抚道:“放心,你的大林哥不会有事的。”

说着,决明轻轻蹲下身子,动作轻柔地伸手将小豆子身上沾着的枯叶一一扫去,眼神中满是怜惜。他顿了顿,欲言又止:“你可还有亲人……”话说到一半,却再也不忍说下去。只见小豆子听闻“亲人”二字,那原本空洞的眼中瞬间涌起泪花,如断线的珠子般簌簌落下,小小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仿佛承载了这世间所有的悲痛。决明见状,不禁微微叹息,心中满是怜悯。迟疑片刻后,他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温柔。

“你可愿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