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抽打在羽绒服上，像无数根冰针刺疼着脸颊。章羽彤把冲锋衣的帽子勒得更紧了些，鼻尖几乎要埋进围巾里。她攥紧登山杖的瞬间，脚下的冰层突然发出细脆的呻吟。
“队长！冰缝在扩大！“身后传来同事沙哑的呼喊，惊得她心脏猛跳。这支由六人组成的高山科考队，已经在唐古拉山脉的腹地跋涉了七天。她的右手无名指还戴着那枚温润的玉戒指——这是爱人在出征前夜塞给她的护身符。
海拔5800米的冰原上，雪雾像混沌的巨兽在四周游荡。章羽彤蹲下身，登山杖尖精准地刺入冰缝边缘。冰层下隐约传来细碎的滴水声，像古老的密语。她的对讲机突然响起刺耳的电流声：“羽彤，冰雷达显示下方有空腔结构……“队友林宇的声音被风切得支离破碎。
当她直起身的刹那，世界突然倾斜了。脚下的冰面在无声中解体，章羽彤的后退动作晚了半拍——她的半个身子已悬在深不见底的冰裂缝上。羽绒服的帽子瞬间被狂风撕扯开，冰碴子钻进领口时，她听见有人喊了声“抓紧！“那声音带着金属质感的颤抖。
冰缝下方，黑暗像吸血鬼的喉结在脉动。章羽彤的右手攀着冰棱，左手死死攥住林宇伸过来的登山绳。零下30度的寒风中，她感觉自己的十指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而是六根冰柱，正被岩壁的凸起缓慢碾碎。
“用脚蹬住冰壁！“林宇的吼声穿透风声，他的脸在防风镜后变得铁青。章羽彤调整呼吸，将冻僵的右脚挪向身侧的冰镐。当冰镐尖咬住冰层的瞬间，她的左臂突然传来剧痛——一块冰碴在挣扎中划破了血管。
血珠在冰面上绽开时，像一簇猩红的珊瑚。章羽彤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月前的场景：她和林宇在模拟舱里练习高海拔救援，他的动作利落得像拆解机械。“记住，永远不要直视冰裂缝。“他当时的话音未落，模拟舱的灯光突然全灭了，眼前一片黑暗中，只有冰缝深处透出的诡异蓝光。而现在，那蓝光正从冰缝深处升腾起来，带着某种令人窒息的节奏。
“队长，冰层在加速融化！“对讲机里突然传来第三声警告。章羽彤咬破舌尖，血腥味让她暂时清醒。她将挂钩奋力投向冰缝上方的岩钉，金属碰撞的声音在风中清脆得近乎虚幻。当绳索套住岩钉的瞬间，她的身体被惯性拉得笔直——冰缝下方，某种东西正在移动。
那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在冰蓝色的光晕中若隐若现。当章羽彤的双脚终于踏上冰缝对岸时，她回头最后瞥了一眼：蓝光深处，似乎有无数眼睛在注视着她。她甩了甩头，将这个荒诞的念头归因于缺氧。
回到营地时，天已经彻底黑透。章羽彤用颤抖的手掀开睡袋，发现林宇正站在帐篷外，他的军绿色外套上结着白霜。“刚才看到了？“她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林宇沉默良久，从背包深处掏出一个密封袋。透过塑料袋，章羽彤看到一团暗红色的物品——那是在冰缝边缘捡到的奇怪织物，纤维结构完全不同于现代材质。“3700年前的染料配方。“林宇的声音像冰碴子摩擦，“和冈仁波齐冰川发现的古格文明遗物完全一致。“
帐篷里的气氛突然凝固。章羽彤想起出发前，她在档案馆翻阅的那些被封存的资料：上世纪八十年代，一支测绘队在唐古拉山脉失踪，后来只找到他们的仪器，全部指向同一个坐标——而这个坐标，正是他们今晚扎营的位置。
夜深时，章羽彤偷偷爬出帐篷。月光下的冰原像无边的银色沙漠，她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的声音。当她走到营地边缘时，突然发现地上的脚印出现了异常：原本六人的足迹中，多出了一串朝向冰原深处的奇怪印迹——它们窄而深，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留下的，却又带着某种诡异的规律性。
“别过去。“林宇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他的呼吸在夜风中结成白霜。章羽彤转头的瞬间，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那不是恐惧，而更像是一种久违的熟稔。
“你知道些什么？“章羽彤的声音在风中发颤，但她能感觉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比冰缝深处的蓝光更加致命。林宇没有回答，只是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听我的，明天必须撤退。“他的话语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里不对劲。“
帐篷里，其他队员还在沉睡。章羽彤却清楚地听到，冰原深处传来某种规律的震动，像古老战鼓的低鸣，正穿越千年冰层，直击她的耳膜。她突然想起爱人在分别时的叮嘱：“如果研究需要深入无人区，记得带上那本《格萨尔王传》。“那本书此刻正压在她的随身背包下，书页间夹着一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画着与他们所在位置惊人的相似地形图。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章羽彤再次来到冰缝旁。月光下，冰层裂口已经扩大到两米宽。她突然发现，裂缝深处的蓝光正在汇聚成某种形状——那是一扇门，一扇由冰晶构成的神秘之门，正缓缓开启。
当她将冻得麻木的手伸向那扇门时，林宇的怒吼从身后传来：“你会把我们都害死的！“可就在这一刻，蓝光突然大盛，将她的身影整个吞没。当章羽彤再次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冰洞中，脚下是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奇异符号，而洞壁上，正刻着与羊皮纸如出一辙的古老地图。
“欢迎，远道而来的寻梦人。“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在洞穴中回荡，章羽彤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某种力量穿透。冰洞深处，一尊由蓝色冰晶雕成的莲花宝座上，端坐着一位身着氆氇长袍的老人。他的眉心嵌着一颗会发光的宝石，正用古藏语吟诵着什么。
“格萨尔王的后裔。“老人的声音让空气都变得凝重，“你们触碰了雪山的封印。“章羽彤感觉自己的记忆正在重组，那些被现代文明掩盖的古老片段，正从血脉深处苏醒。她突然明白，这座雪山并非只是地理意义上的存在，而是某种更古老文明的意识载体。
当她挣扎着想要后退时，老人手上的宝石突然爆发出耀眼的蓝光。章羽彤只来得及看到林宇惊恐的脸，然后整个世界开始旋转。千年冰层之下，某扇门正在开启，而门外，是被时间遗忘的真相，还是更加深邃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