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有惊无险

夜雨如注,赣江波涛汹涌,载着陆川和秦越人的小渔船如一叶扁舟,在狂风巨浪中艰难地向洪州城驶去。

艄公使尽浑身解数,脸色煞白,口中不住地念叨着各路神仙。

陆川紧紧护着秦越人的药箱,心中焦急如焚。他知道,每耽搁一刻,赵三墩的生机便渺茫一分。

“神医,这风浪……”陆川话未说完,只听船头一声惊呼,几个黑影竟从江边的芦苇荡中窜出,几支冷箭呼啸着射向渔船!

“有埋伏!”艄公大骇,险些舵桨脱手。

秦越人面色一沉,冷哼道:“鼠辈!”他身形不动,只是袍袖一拂,几枚细如牛毛的银针竟从他袖中飞出,精准地射向那几个黑影。只听几声闷哼,箭雨骤歇,黑影消失在夜色中。

陆川惊出一身冷汗,暗道:“这秦神医不仅医术高明,竟还有这等身手!会是谁要在此截杀?”

他不及多想,催促艄公:“快!全速前进!”

小船终于在黎明时分,冲破风雨,抵达洪州渡口。

陆川顾不得浑身湿透,背起药箱,扶着秦越人,直奔医肆。

医肆内,灯火依旧,但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重。

赵三墩的呼吸已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孙郎中等人皆束手而立,面露绝望。

李大牙和张二瘦双眼红肿,见陆川和一位陌生老者进来,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期盼。

“先生!这位是……”李大牙声音沙哑。

“这位是秦神医!”陆川将秦越人引至榻前。

秦越人也不多言,放下药箱,再次为赵三墩诊脉。

片刻之后,他眉头紧锁,对陆川道:“小子,他失血过多,脏腑已有衰竭之象。

老夫的金针虽能护住他一时心脉,但要他活命,还需一味奇药,配合老夫的‘青囊启脉之法’。只是这药……”他顿了顿,看向陆川。

陆川心中一紧:“神医请讲!无论何药,上天入地,晚辈也给您寻来!”

秦越人缓缓道:“此药名为‘龙血竭’,乃极西之地一种龙血树的树脂,止血生肌有奇效。中原罕见,老夫手中也仅存少许,不足以救他。你可知何处能寻到此物?”

陆川脑中飞速盘算,王勃的记忆中并无此药的线索。

他焦急道:“这……晚辈不知。洪州城各大药铺可有?”

孙郎中摇头叹道:“秦先生所言‘龙血竭’,乃传说中的圣药,莫说洪州,便是长安洛阳也未必能寻到。此物多为胡商带来,价比黄金,且真假难辨。”

陆川的心又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魏语焉忽然开口:“秦先生,奴家……奴家或许知道哪里有。”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雕花玉佩,“这是数年前,阎清贺赠与奴家之物,他曾言,若有急需,可凭此玉佩去寻他。阎清贺常年往来西域,他手中或许有‘龙血竭’!”

“阎清贺!”陆川精神一振,阎清贺正是他之前在“空”字文会上见过的阎公的长子?!他立刻道:“魏掌柜,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阎清贺!”

秦越人却拦住他:“小子,你去找药,老夫先行为他施针稳住一线生机。但你那‘奇书’,现在便需给老夫看上一二。他体内气血淤塞,若无新的思路,老夫的针法也难竟全功。”

陆川明白,这是秦越人真正的考验。

他深吸一口气,请魏语焉取来纸笔,就在赵三墩榻边,借着昏暗的灯光,开始默写。

他写的并非完整篇章,而是挑选了一些关于人体血液循环的粗浅描述(自然隐去了“心脏是泵”等过于现代的字眼,只说其推动血气运行的功能),以及一些关于不同类型伤口处理、防止“秽气入侵”(暗指感染)的原则,甚至画了几种简单的外科打结方法。

这些内容,在唐代医学看来,已是石破天惊!

秦越人接过那几张写满字的桑皮纸,只看了一眼,便如遭雷击,双手微微颤抖,口中喃喃:“血气……竟是如此运行?伤口……原来如此处理才能避开‘腐邪’……这……这简直是……”

他猛地抬头,眼中精光四射,看着陆川,仿佛看着一个怪物。

“小子,这些……当真是你从残卷中所记?”

陆川硬着头皮点头:“正是!还请神医先救我兄弟!”

秦越人不再多言,神情变得异常专注。他深吸一口气,从药箱中取出一套长短不一、形状各异的银针,最长者竟有半尺!

“清空闲人,莫要打扰!”秦越人沉声道。

魏语焉立刻将其他郎中和闲杂人等请出医肆,只留下陆川、李大牙和张二瘦在旁协助。

只见秦越人手捻银针,目光如炬,手法快如闪电,或刺、或挑、或捻、或震,那些银针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精准地刺入赵三墩周身各处要穴。有些穴位,陆川在王勃的记忆中,甚至闻所未闻。

随着银针的刺入,原本面如死灰的赵三墩,脸上竟奇迹般地泛起一丝微弱的血色。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秦越人已是满头大汗,他收起银针,长吁一口气:“暂时稳住了。小子,你那‘奇书’中的理念,颇有道理。老夫方才施针,便借鉴了你所言‘血气疏导’之法,方能打通他淤塞的经脉。现在,就看那‘龙血竭’了。”

此时,天已微亮,魏语焉带着一脸疲惫的阎清贺匆匆赶到。

阎清贺一见秦越人,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躬身行礼:“晚辈阎清贺,拜见秦神医!数年前神医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不知神医寻晚辈何事?”

秦越人淡淡道:“阎大郎,客套话少说。老夫问你,你手中可有‘龙血竭’?”

阎清贺面露难色:“秦神医,不瞒您说,‘龙血竭’乃西域奇珍,晚辈手中也仅有一小块,本是留作传家之用……”

陆川不等他说完,抢上前道:“安大郎!我兄弟命悬一线,恳请大郎割爱!王子安愿以百两黄金求购!若黄金不够,日后但凡大郎有所驱使,王子安万死不辞!”

阎清贺看了看陆川,又看了看榻上气若游丝的赵三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妹夫与陆川在文会上虽有些许不快,但此刻见他为一介莽夫如此情深义重,心中也不免动容。

更何况,能卖秦神医一个人情,对他而言也是极大的好处。

他沉吟片刻,道:“王子安高义,阎某佩服。黄金之事休要再提。秦神医开口,安某岂敢不从?”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盒盖,里面果然盛放着一块暗红色、状如凝血的药材,散发着奇异的香气。

“这便是在下仅存的龙血竭,还望能救令友一命。”

阎清贺将锦盒递给秦越人。

秦越人接过锦盒,眼中露出一丝赞许:“安大郎,你这个人情,老夫记下了。”

他取出一小块龙血竭,用随身携带的小玉杵细细研磨成粉,混入清水,小心翼翼地给赵三墩灌了下去。又取少许药粉,敷于赵三墩胸前的伤口之上。

做完这一切,秦越人已是疲惫不堪,他对陆川道:“小子,人事已尽,接下来便看他的造化了。七日之内,若他能醒转,便无性命之忧。这七日,好生照料,莫要移动。老夫也需在此观察。你那‘奇书’,待此间事了,再与老夫细细分说。”

接下来的七日,对于陆川而言,每一刻都是煎熬。他和李大牙、张二瘦轮流守护在赵三墩榻前,喂水喂药,不敢有丝毫懈怠。

秦越人每日都会前来为赵三墩施针,并根据他的情况调整药方。

陆川也趁机将自己所知的那些“现代医学知识”,以“解读残卷”的名义,一点点地透露给秦越人。

秦越人如获至宝,时而沉思,时而与陆川激烈辩论,两人竟在医道上形成了一种亦师亦友的奇特关系。

洪州城内,关于王子安义救兄弟、神医秦越人现身、以及漕帮刺杀的传闻,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版本各异,将陆川再次推上了风口浪尖。

第三日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医肆的窗棂,照在赵三墩苍白的脸上。

他紧闭的双眼,眼皮忽然微微颤动了一下。

“动了!动了!”一直守在旁边的张二瘦惊喜地叫出声来。

陆川和李大牙猛地扑到榻前,只见赵三墩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虽然还有些迷茫,但已恢复了几分神采。

他看到围在床边的陆川、李大牙和张二瘦,虚弱地咧开嘴,声音沙哑地吐出几个字:“先生……大牙……二瘦……俺……俺这是……在哪儿……”

“三墩!你醒了!你真的醒了!”陆川喜极而泣,紧紧握住赵三墩的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李大牙和张二瘦更是哭得稀里哗啦,抱着赵三墩又笑又叫。

医肆内外,一片欢腾。那些曾经断言赵三墩必死无疑的郎中们,此刻皆是目瞪口呆,对秦越人的医术佩服得五体投地。

秦越人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感人的一幕,清癯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罕见的微笑。他走到陆川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子,你这兄弟,命硬得很。老夫……也从你那‘奇书’中,学到了不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