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只有坚持下去,才能见到我们的家人。”慕云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抬眸,无声笑了一下,看着慕云道:“我先给你换药吧!”慕云也不推辞,让她有事情做,可以暂时分散她的注意力,不去想那么多。
“有点痛,忍着啊!“她撕下保暖内衣最后一块干净布料,蘸了竹筒中的药汤,清理他腰上的伤口,映着火光,伤口周围的皮肉,比起早上发炎的时候,明显可以看出变好了不少。
清理完伤口,当药泥贴上伤口的瞬间,慕云猛地蜷起身子,喉间溢出半声闷哼。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掌心触到他脖间滚烫的汗珠。“很疼?“她担心的问。“还好!”慕云这样回答。疼痛过后,伤口传来的便是一阵麻麻的,凉凉的又好像是热热的感觉,一时难以用语言形容。
处理好自己的伤口之后,慕云本来还像早上一样,帮她清洗膝盖及手腕上的伤口的,但是这次她没让。慕云也知道自己这方面不如她,就不再坚持,在旁边给她打下手。
她撕开裤管露出擦伤的膝盖,布料触及膝盖伤口的瞬间,慕云看见她脖颈后绷紧的弧度。
“忍着点!”这次换他说这句话了。“真的很疼!”她倒是很老实。“我能感受到!”慕云说。她白了他一眼,继续处理伤口。
夜色更沉时,火堆上架起了第二截竹筒。荠菜的清苦混着火腿肠的荤腥在蒸汽中翻滚,她撕碎半个馒头投进汤里,面絮如雪落进碧潭,面香中夹杂了荠菜的清香,慕云忍不住多吸了一口。
“像不像西湖莼菜羹?“她搅动着竹勺,勺柄是用钥匙串上的指甲刀雕刻的,留着歪歪扭扭的防滑纹。
慕云盯着汤面浮动的油星:“你果然是个杭城人。“
“十三岁第一次喝莼菜羹,烫得舌头起泡。“她舀起一勺吹了吹,不过却递到了他唇边,“我妈说,心急的人喝不了好汤。“
“我的耐心一直很好!“慕云说,或许是早上他给她喂了馒头,此刻她的动作,倒是相当自然。慕云看到她的手指裸露着,虎口有草汁染出的淡青,随后低头抿了一小口馒头汤:“烫!”
“娇气。“她收回竹勺,就着他喝过的位置饮尽残汤。热汤从嘴里滑进胃里,然后暖流传遍全身,舒服至极,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呻吟。慕云看着火光在她喉间流淌,勾勒出吞咽的弧度,忽然觉得腰间的伤转移到了胸口,疼痛随着她的脉搏一跳一跳地袭来。
再看下去有些危险,慕云连忙收敛心神,也拿起半截竹筒开始喝馒头汤。
这是自地震以来,两人吃的第一顿热乎的,有汤有菜有荤有素的晚饭。喝进肚里的不仅仅是汤,还有温暖和满足,驱散了这几天一直压在两人心头的恐惧忧虑和无措茫然。
夜风撞进树洞,火苗斜斜地倒向岩壁。吃饱喝足的两人,坐在树洞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她添了几根松枝,树脂爆裂的噼啪声里,忽然哼起一段旋律。慕云听了片刻,便分辨了出来,是《孝庄秘史》的主题曲,由屠洪刚演唱的《你》。之前某次团建的时候,她也唱过。
慕云听着听着,也忍不住跟着她的旋律,轻轻哼唱了起来。
“只等到漆黑夜晚,梦一回那曾经心爱的姑娘……”唱到这句,慕云忍不住向她看去。她也正在看过来,迎上他的目光,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慕云只觉得心脏仿佛被重锤敲了一下,慌忙移开目光,却听她笑道:“原来你会唱歌。“
慕云一直觉得自己天生五音不全,唱歌从来不在调上,所以一般很少在外人面前开口。以往公司的团建活动,也有去KTV唱歌的,慕云都是做游戏或者安安静静的当个听众。
“小时候看过这部电视剧。”慕云回答,小时候家里刚买了电视的时候,用的还是那种老式的天线,只能收看本省的卫视频道,晚上八点播放的《孝庄秘史》,是自己最期待的节目。趴在温暖的火炕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沉浸在剧情中。现在想起来,都很怀念,当然,最怀念的还是那温暖的火炕。
“要是有炕就好了。”慕云叹息了一声。“炕是什么?”她问。对于出生在南方的她来说,炕确实是一个陌生的事物。
“我们现在很需要的东西!”慕云说着,给她详细科普了北方火炕。她听完,脸上浮现出向往的神色,看着慕云道:“听起来很有趣,等出去了,我想去北方看看。”
“确实应该去看看!去不同的地方,看不同的风景,见不同的人,是宝贵的人生经验。华夏有那么多大好河山,有那么多风土人情。”慕云表示赞同。在西北出生和长大,在江南工作和生活,亲身体验过两种完全不同的生活习惯,慕云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的。
“跟我说说北方吧!”她往火中又添了两根枯枝道。慕云也不推辞,缓缓开口,给她讲述北方春天的风秋天的月……
时间在缓缓流逝,火堆吞噬着最后一截树枝,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龟裂的岩壁上。她忽然点亮手机,蓝光刺破黑暗的瞬间,慕云看见她眼底刚燃起的星子又倏然熄灭:“11:00点了,依然没有信号,我手机还有最后百分之五的电量。”
“我手机关机的时候还有百分之七十,充电宝还有百分之八十七的电量,应该能充满三次,省着点用,可以坚持半个月。”慕云安慰她。“半个月之后呢?”她追问。“半个月之后再说!”慕云回答她。
她没再问,而是起身,羽绒服残片扫过火堆,带起的风压得火苗矮了半截:“陪我去趟外面。“
夜风卷着碎石扑进洞口,他摸到充电宝开关。光束劈开黑暗的刹那,她按住他手腕:“省着点电。“掌心温度透过纱布传到他腕上。“照明消耗不大。”慕云说。
碎石硌着鞋底,慕云扶着她前进,心里默默数着她的节奏:右腿着力时会有半秒停顿,左膝弯折的弧度比昨日更僵硬。路过那株断竹时,她突然踉跄,被他扶住的腰线比晨雾还凉。
“就这。“她松开慕云胳膊,下巴朝岩石后扬了扬。充电宝的光圈在地面画了个惨白的圆,碎石间斜插着半截松树。
慕云背过身。衣料窸窣声混着抽气声刺破寂静,他盯着岩壁上自己的影子——那团扭曲的黑影正随火光摇晃,像某种欲言又止的怪物。
“把充电宝关了吧。”身后传来她的声音,慕云答应了一声,关掉了照明功能,黑暗如潮水漫过,填充了这片天地。
“杨慕云。“她声音发紧,“说点什么。“
“今晚星星很好。“慕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