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撕扯着精神病院的铁栅栏,发出厉鬼磨牙般的尖啸。走廊顶灯在妖风中摇摇欲坠,投下的光影如溺死者浮肿的手掌,在墙面抓挠出忽长忽短的爪痕。消毒水的气味在地下室的房间内弥漫,汤君房此刻正被束缚衣五花大绑的捆绑在床上,青紫色的尸斑就像霉菌般爬满全身。小护士夏兰此刻正透过门上观察窗偷瞄汤君房脸上溃烂的皮肤时,汤君房的眼睛猛然睁开,夏兰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尖叫一声随后脚步一滑跌倒在地板上。
“叫什么叫,他的指甲...又长了两公分。”一旁的护士长白了一眼夏兰,用镊子夹记录板,不锈钢盘里躺着三根断裂的钢钉——这些都是上周刚换的束缚带的固定钉。
夏兰不敢再到处乱看,跟着护士长记录完后,便赶紧离开了地下室。回到院内主楼大厅,此刻已然是午夜十一点半,院内病人活动时间为早上七点半到晚上八点半,病人早已经被安排回到各自的房间,虽然大厅现在空荡荡的,仅有另一个护士小微正在值班台坐着刷手机,但好在刚才地下室那种压抑恐怖的氛围已经缓解。
听着护士长高跟鞋滴答滴答的走进,小微紧忙将手机收入抽屉,拿起排表开始看了起来。护士长用笔敲了敲值班台的桌面,尖锐的喝道:“这几天都不太平,晚上好好值,有什么动静就赶紧去找保安室!要是病人再出问题,小心你俩的工资。”
夏兰和小微连忙点头答应,护士长这才满意的踩着不合脚的高跟鞋,滴答滴答的离开了。小微急忙挪过椅子,贴近夏兰小声的询问。“听说今天你去下面查房了?你也去看4号房了吧?吓人不?”
夏兰面色不好的推开小微,咽了下口水,眉头微蹙,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犹豫半晌还是娓娓说道:“他心电图已经平了,但我透过窗户能看见他的胸膛还在起伏,而且我好像看到他睁开眼睛了,我都被吓了一跳!”
“这有啥啊,B04的监控画面时不时的会有雪花闪动,昨天晚上我亲眼看到有一个黑影就这么直愣愣的站在病人旁边,足足有十几秒,然后一阵雪花闪动后,人影又消失不见了,我看了电梯监控,根本就没有人离开和进入过!”小微望了望监控,拿起排表遮住了嘴型,靠近夏兰小心翼翼的说着。
“你说B04那男孩,会不会已经……而我们看见的其实是...鬼!”夏兰伸出右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眼神惊恐的看着小微的表情。周围的空气好似都下降了好几度,小微随即紧了紧护士服外的毛外套,见夏兰的表情逐渐惊恐,精神似乎处于崩溃的边缘,淡然的拍了拍夏兰的肩膀笑道:“哎!随便说说,这男孩是警察送进来,是生是死都有上面盯着呢,咱们每次就是查房做个记录,别太紧张了。”
小微的话并未安慰到夏兰,地下二层4号房中那骤然睁开的眼眸似乎在死死的盯着自己,那充满血丝的瞳孔满是惶恐,此刻宛若烙印一般在夏兰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夏兰下意识的点开了四号房的档案,名字:汤君房、年龄:16、……夏兰的目光直接移到了最下方的疾病栏,因颅内感染导致的器质性精神障碍,喜怒无常,具有攻击性,患者具有认知障碍,无法判断是非。
翌日,阳光终于再次透过厚厚的玻璃照射进了四楼办公室,身着白大褂的院长,眉头紧锁的看着手里的报告,那跟玻璃瓶般厚的眼镜片紧紧的压在鼻梁上,让些许谢顶的院长显得有了些文化涵养。
“院长,B04的病人已经到极限了,要不联系下家属处理后事,要不就处理给上面吧。不然就真的要烂在手里。”院长对面站着一个一米八几的男子,身形消瘦,佝偻着身子,缓缓的阐述着4号房的情况。
厚重的眼镜被院长摘下,放置在了办公桌面上,压着一纸合同,鸿欢股份有限公司收购谭益精神病院股权合同,底下的红印和签名在蜷曲的纸张上格外显眼。“等上面来处理吧,你晚上安排人去整理干净,处理完这个以后,下面就关了吧,等着交接就行。”
高个子医生正欲关门退出,院长又重新戴上了眼镜,摆弄着眼前的电脑,忽然出声说道:“这是最后一个,要是林鹏你小子再给我捅娄子,我亲自送你进地一层!”
院长这句话语很轻,仿佛只是一句叮嘱,但却听得林鹏背后大汗淋漓,仿佛那不是地下一层,而是吃人的地府阎罗。林鹏谨慎的点了点头随即将门给掩上了。
当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射进了主楼大堂,护士长正给夏兰诉说今天的工作任务:“今天你得进去B04,给病人清洁身体,然后将其转移到A01号房,要确保镇静剂给到指定计量,不然这个病人会出现攻击意向,还是要注意自身安全。”
“就我一个人进去?不然请几个保安大哥配合我们一下吧。”夏兰一听到自己要独自一人进入4号房,双腿便已经开始不听使唤了,急忙向护士长求救道。
护士长可不管夏兰的需求,将排表夹到腋下,心高气傲的瞥了夏兰一眼,不屑的说道:“怕啥,那病人不还是我一个人送进去的,最近医院各处监护和安保都需要人手,哪里还分得出保安给你用。”
护士长将工作安排完后,便自顾自的离开了,独留夏兰愣在原地。夏兰只能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前往地下室,将药品和清洗用具准备齐全后,底下B层深处的黑暗总是带着一股渗人的压迫,鼓足勇气的夏兰站在了B04号房门口,门内散发的气息像是死亡的气息,夏兰又下意识的通过观察窗朝内看去,汤君房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眼眸紧闭并无异样。
夏兰掏出钥匙,缓缓打开了B04的房门,门推动的瞬间发出了吱吖的动静,给夏兰吓的急忙后退了两步,随后又慢慢的挪步进入,将B04的所有灯光全部打开,亮堂的房间和消毒水的气味,这才终于让夏兰有了些许镇定。
消毒水混着尸油的气味在金属门开合间翻涌。夏兰推着护理车的手不住发抖,车架上挂着的镇静剂在冷光灯下泛着诡异的蓝。当她第三次核对信息时,突然听见束缚带崩裂的“咯吱“声——就像有人用指甲刮擦棺材内壁。
汤君房青灰色的躯体正在病床上痉挛,尸斑下面仿佛有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
“别怕...只是肌肉痉挛,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夏兰机械地背诵培训手册,隔着束缚带解开了闭衣服,露出了胸口的大片尸斑,那恐怖的尸臭铺面而来,不少位置均已经腐败,夏兰控制者呼吸,谨慎的用棉球蘸着药水擦拭少年胸前的溃烂。指尖忽然触到一块灼热的硬物——夏兰随即一愣,借着灯光朝着少年的胸口望去,竟然在腐烂的皮肉下,暗金色的纹理在皮肤下游走,一时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好似活物一般。
夏兰正欲俯身低下,借着灯光仔细的朝着汤君房的皮肤底下那一缕游动的金光望去,走廊突然响起铁链拖地的声响,这锐利的金属声仿若刀片一般朝着夏兰的脑子里面搅动,十八间病房的门锁同时震颤,夏兰被门外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不知所措,这仿若铁链拖动的声响绝不可能是手推车发出的动静,且现在的值班台就小微一人,她是绝对不可能主动下B层来的,那门外会是谁发出的动静呢。
夏兰只能鼓足勇气慢慢的朝着门边靠去,想借着门上的观察窗朝着外面望去,而整层楼的灯光骤然熄灭,夏兰被突然降临的黑暗惊的叫出一声,随后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黑暗中传来纸钱燃烧的焦糊味,隐约可见无数佝偻黑影贴着玻璃蠕动,这些模糊的黑影披着破败的布衣,身上捆绕着手指粗细的铁链,嘴里仿佛含着一张正在燃烧的白纸,诡异的青白火焰如同眼睛一般,整齐划一的朝着走廊的深处排着队。夏兰将头缓慢的靠近观察窗,想看清楚这些黑影的真实面目,刚刚触摸到门上的观察窗,窗外的那一个个诡异的佝偻黑影忽然齐齐转过头来,死死的盯着夏兰,猛然张开,那下巴都已经掉到了胸口,发出了一阵哀嚎的尖锐哭叫声。
“救...“夏兰的呼救卡在喉间。一只长满尸斑的手突然扣住她手腕,另一只手死死的捂住了夏兰的嘴巴,那扑鼻的恶臭直接钻入了夏兰的口鼻,而夏兰此刻也已经来不及嫌弃,害怕的慢慢将目光朝后望去,本该昏迷的汤君房竟然紧贴在自己身后,那溃烂的身躯没有一丝温度,汤君房的眼瞳孔分裂发生了变化,要比双瞳更加复杂,:“别动!“
青铜铃铛的脆响从通风管涌出,裹着腐臭的阴风掀翻护理车。夏兰已经完全失去了逃跑的意识,目光穿过病房铁门。黑影肩扛的槐木棺材渗着黑血,在墙面拖拽出《地藏经》的梵文。鬼吼铜响一直持续了约莫四五分钟,这才渐渐地恢复了平静,门外的又陷入了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轰的一声巨响,门突然被撞开,门上竟然显现出血迹书写的诡异符画,此刻也已经被地藏经蚕食殆尽。
不知不觉间夏兰的双腿间早已经是湿润一片,门外走廊灯光一闪一闪的竟有恢复的趋势,而遮掩住自己鼻口那腐朽的指尖渐渐移开,自己被束缚住的双手也得到了解放,几乎是下意识的朝着门外跑去,一刻也不敢朝后望去,生怕那半人半尸又扑了上来。
夏兰跌跌撞撞的朝着电梯跑去,疯狂的按着电梯的按钮,时不时的回头望向身后一闪一闪的长廊,生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追了上来。
汤君房强撑着一口气缓慢的爬上病床,洁白的床单早已被血迹污染,黑暗中床下有数条黑色影子渐渐爬上了意识模糊的汤君房的身体,黑暗之中隐匿着丝丝金光,宛若符箓的笔画在黑暗中游动,在汤君房即将被黑暗包裹,还剩下一只眼睛惊恐的透过黑暗空隙朝着天花板望去,须臾,黑暗触影彻底吞噬了汤君房,腐朽的尸体也从病房中消失了。
翌日,在昨晚逃出去夏兰的报警电话下,破晓时分,警笛声刺破雪幕。三辆越野车碾着半尺深的积雪驶入精神病院,车轮在急诊楼前拖出凌乱的泥泞。为首的是一个便衣警官,身穿咖色夹克,脸上有道刀痕显得格外坚毅,女法医上前来给蹲在床边的望着地上血渍的便衣警官说道:“张友,尸体呢?莫不是白跑一趟?”
“秦法医,值班台的护士说早上保安下来看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难道是没死逃出去了?”一旁的民警上前回答道。张友蹲在病房门口,鹿皮手套拂过地砖缝隙。本该躺着尸体的床单凌乱垂落,暗褐色血渍在地面蜿蜒成诡异的形状。他忽然眯起眼睛——墙角瓷砖接缝处,几点异样的银屑在勘查灯下泛着微光。并没有发现夏兰所说的符箓和经文之类的痕迹,摆了摆手道:“去查查监控不就知道了,另外让痕检科看看这些血迹有没有第三人的。”
西南腹地,十万大山如墨色巨兽蛰伏。一缕缕黑气在天空的云雾中穿梭,行至一座巍峨山脉处,山脊崎岖无比,山道此起彼伏,势极险峻,下临不测之渊。山巅之上坐落一座道观,黑色陈旧的牌匾书写着三个大字“朱仙观”!字体苍劲有力,透着无尽的道韵威严。
黑色的雾气在道观外显化出一道僵硬的身影,缓缓推开沉重的大门,大殿之中伫立着两道身影,左边的是一位女冠,身着黑绒蓝缎道袍,额带黑纱护,手持浮沉,身型修长,墨色的长发盘成了挺立的道髻。右边的是一位白发老者,身着黄绒道袍,身形挺立,背负一把桃木剑,手持着阴气缭绕的鬼印,细小的眼睛却炯炯有神,泛白的一字眉为老道添了三分正气。
一眉道人收回了玉印,单手掐诀,聚神念咒道:“行归陌途,解思散令!”话音刚落,被黑气操弄着行走道大殿中央的少年瞬间僵硬,直直的朝下倒去。女冠广袖翻卷,足尖轻挑,供桌上的槐木板凌空飞旋,堪堪接住轰然倒下的少年躯体。顿时扬起一片尘埃。